十年清明

作者: 将暮辞 | 来源:发表于2018-03-01 13:40 被阅读0次

    十年清明

    抽新年签的时候,测评说我2018年会养一只金毛,霏霏说,正好,这个本命年,我也不买狗玩偶了,这次来个活的,我帮你养。她说的异常兴奋,可转眼就把购物车清了,包括那只狗玩偶。

    我已经不知多少年没有提起这件事了,这个狗年,活的玩物异常多,好多朋友拒绝了我给他们买红袜子,他们说,不如养一只狗,上班之前遛遛,下班之后逗逗。然后他们问我养不养,说谁谁家有了新的泰迪。我总是笑笑,说,养不起。他们说,看把你能的,能花你多少钱。

    真的,养不起。

    2003年吧,那时候的老家,一只普通的小狗都是要买的。清明节,我陪妈妈回乡祭祖。见一群人在庙会围着狗贩子说说笑笑,那狗贩子的周围,大大小小围着10多个笼子,笼子里装的,是大大小小的狗,大的不断狂叫,小的却温温顺顺,一群孩子指手画脚的围观。

    我一眼看见了一只的小狗,在笼子里狂吠,周身黑色,很凶的朝着那群孩子叫,汪汪、汪。可当那群孩子俯身逗它的时候,它又及其温顺,立马翻滚起来。

    我问父亲,买不买?

    他低头看了看我,没说话。

    我以为我家不会拥有这只小狗了,在物质匮乏的乡下,这并不少见。有时候的忍痛割爱,只是因为,如果那样做了,显得极尽奢华。

    我有点垂头丧气

    我甚至可以不要我每周的零花钱。

    欣喜总是在沮丧之后发生。当父亲把它抱回家的时候,我有点欢呼雀跃,就是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零花钱。

    乡下的小狗,并没有衣服穿,甚至没有像样的狗窝,都是当畜生养的。拿铁链拴在树上,喂剩菜剩饭。我后来也没像其他孩子那样,表现出对它的极致喜爱,只会抢先把剩菜剩饭喂给它。

    它满院子乱跑,大家高兴时会逗逗它,不高兴时理都不理,甚至拳打脚踢。有一天,它跑出了家,引得一家子人满世界找,邻居大妈告诉我说“起个名字多好,就像之前我找我们家妞妞一样,妞~妞、妞~~妞”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妞~妞”成了大家饭后的笑谈。

    它如同乡下家家户户养的小狗一样,被一根链子拴在南墙角,有一个并不像样的狗盆,吃剩饭剩菜。生病吗?只要不涉及生命,就不会被人放在心上:就算是涉及生命,又怎样呢?谁会为一只狗伤心难过!名字吗?当然没有,谁会为看家犬起名字。反而是那些把狗当朋友对待,给它起名的人,被当做笑谈罢了。

    我恨死了这种高高在上的骄傲感,人类啊,人类。

    可当时,我并不觉得这不妥当。

    家里来了客人,它会狂叫,我很生气的回头对它喊,烦不烦!似乎这样才能表达我对客人的热情。它立马垂下头颅,嗷嗷的叫几声,似乎在诉说自己的委屈。炎热的北方夏季,衣着清凉,可即使什么都不做也会汗流浃背,更何况狗还有厚厚的皮毛,我却总会忘记给它水喝,看着它吐着长舌呵呵喘气,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因父亲的缘故,家里总是有人拜访。每次有陌生人来,它都及尽职责,“汪汪”的狂叫着,铁链都被它弄的松动起来。许多人一边走进屋一边对父亲说:“你养了一只好狗呀。”自豪总是在这种时候满满溢出来,然后我靠近它,说:“不错嘛!”它立马冲着我狂蹦乱跳,兴奋至极。

    也会遇到讨厌的人,总是想着如何征服。他们对着它吼,当遇到更强烈的反击时,变本加厉。他们拿起木棍“我打死你!”那解气的语气,我想砍了他。我飞快的从屋里跑出来,闭着眼睛英勇就义般的对着拿木棍的人大喊“你要再打它,我就把它放开,咬死你!”来人甚至都不会回头看我一眼,而这时,我的小狗,强烈的大叫,地上都被它抓出一道道的褶子,它愤怒的叫着,试图挣脱铁链与对方决一死战。相持一段时间之后,来人悻悻离开:“这狗真是刁。”

    看啊,就是这样一只普普通通的看家犬,让我时隔多年都念念不忘。你一定笑了,对不对,因为所谓的难以忘怀,竟这样不值一提。可就是这不值得一提的看家犬,在我家整整十年,孤独的老去。

    三五年之后,这只狗病了,真的病了,得了癫痫。是啊,狗和人一样,也会得癫痫。

    它甚至站都站不起来,呜呜的悲叫着,双腿打软,无法站立,口吐白沫。父亲拉着他的铁链,强迫它站起来。铁链依旧拴在它的脖子上。父亲焦急的拉着它在院子里转圈。兽医来了之后摆摆手说:“算了,一只狗而已。”可父亲并不死心,每次它发病,都拉着它满院子走路,这只生病的狗啊,如我的儿时,被父母带着学走路一般,跌跌撞撞,不同的是,它一定比我更拥有要站起来的渴望。那一刻,我才体会到生命带给人的强烈的震撼,像这只生病的狗,更像父亲拉着它的那双手。

    2013年,我读高中,面临着高考。

    清明放假回家,弟弟对我说“你知道咱们家的狗吗?”我问他“怎么了?”他说“在另一个院子,你自己去看吧。”还没来得及去看,邻居大嫂来家看我,热心的询问我的学习情况,末了她说:“去看看你家的狗吧,唉”

    我有了不好的预感。

    推开旧院子的门,并没听到犬吠,它安静的躺着,没有动。我甚至不敢向前,我叫它“小狗,小狗”然后它站了起来,垂着头,这是怎么了呀?它怎么连头都不抬。我又向前走了几步,然后看到了它面目全非的脸,这是怎样的一张脸呀,骇人至极,眼球跑出了眼眶,在鼻子上方耷拉着,舌头突出嘴来,怎么也收不回去,那黑色的皮毛上呀,斑斑点点的血迹.......

    我甚至没有忍住哭声。它却突然通人性的别过脸去,我就那样站着,这只狗,自始至终,没有再看过我一眼。

    母亲说:“你父亲前几天晚上开车回家,它很兴奋,如往常一样上蹿下跳。你父亲倒车入库的时候,并没有发现它......”

    “可它一点都不愿你的父亲,这几天它无法吃饭,你父亲去喂它的时候,它却会勉强吃一点。唉,它...好像.....好像.....”

    这只狗呀,它一定记得,当初,我的父亲,曾那样迫切的想让它站起来过。

    却,又有何用呢。

    两个星期之后,我终于有了给家里打电话的机会,母亲说“你开学不久,它就死了.......”

    我总会想起这只狗来,却很少提起此事

    五年来,我不止一次追问过这只狗葬在何处,得到的,总是父母的躲闪避让与斥责。

    后来啊,我家又养过几只小狗,却再没有一只带给我如此震撼

    关于2018年养一只金毛的事,我并不确信。

    又至清明。

    仍没有人告诉我它被葬在哪里。

    我想,它一定没有被葬在哪里,因为它一直在我的心里。

    2018年3月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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