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连长

作者: 厚土高天 | 来源:发表于2017-02-01 12:51 被阅读719次
    我的老连长

    前几天看了一档关于寻亲的电视节目,是一个老兵寻找他分别了36年的老连长。在见面的那一瞬间,俩人互敬军礼,还有那只有军人才能理解的,那没有一点毫无掩饰、修饰的感情表达——痛快淋漓的大哭。把我深深感动了,让我不由地也想起了我的老连长。

    他是我下老兵连后的第二任连长,第一任连长没呆多久就因工作关系调到支队机关了。他来到我们连队时是六月份,部队正在准葛尔盆地的古尔班通古特大漠戈壁修筑国防工程,那正是施工的黄金季节,也是考验我们这些新兵的信念与意志,更是挑战我们心里与生理承受能力的极限。在我的记忆里那里只有冬天和夏天。夏天,太阳每天像个大火球一样炙烤着戈壁滩,石子被晒得黑黝黝,解放鞋踩上去都可以把石子粘起来,蜥蜴躲在洞穴里探头探脑,就是不出来。我们每天暴晒在工地上,背石头,拌砂浆,砌涵洞,脸上的皮脱了一层又一层,一个个晒的像非洲人;冬天,那刺骨的寒风卷着沙土和雪花,从帐篷的缝隙里吹满整个床铺,我们都是带着皮帽子睡觉,吃完饭的碗底始终有一层沙子,每天要整路容,刷边坡。记忆最深的就是夏天施工,战士们穿着军用裤衩在涵洞里爬进爬出,一个个像那灰头土脸的旱獭,又似那上窜下跳的戈壁滩特有的小跳鼠,毫无羞涩感。荒无人烟的戈壁滩上,白天兵看兵,晚上数星星,偶尔看见个蜥蜴和跳鼠还都是公的。那时我们每天最期盼最激动的就是每月一趟的生活车的到来——因为有我们魂牵梦绕的家书。

    他来的那天晚上,连队召开了军人大会,他黑黝黝的脸庞,一米八的大个子,不是那种魁梧彪悍的身材,但还是一眼能看出北方人特有的特性,不修边幅的粗犷和豪爽。那时部队每天紧张繁重忙碌的施工生活,大漠戈壁恶劣的气候,一年到头看不见绿色,让我们这些远离家乡远离亲人的新兵,难免有时想家有时还要偷偷掉眼泪,个别战士思想还要“开小差”,他就像兄长一样找我们谈心,以身说教,帮我们树立远大的理想和正确的人生观。他事必躬亲,在施工一线手把手教我们施工工序,生活上又无微不至的关怀,让我们慢慢有了家的感觉。在他以情带兵的感召下我们这些懵懂青涩的新兵,慢慢蜕变成了一个个真正的男子汉,在大漠戈壁上我们用汗水、泪水甚至血水的浇筑,用青春和梦想的描绘成一条条幸福、致富、文明的纽带。

    那时候我们野外施工,白天不管干活多苦多累,晚上的站岗放哨是部队必须坚持的一日生活制度,基本都是流动哨,两人一班俩小时,主要是防止狼、狐狸、旱獭、刺猬等野生动物偷袭副食库,菜窖,食堂,当然还有我们整个营区的安全。那时我利用站哨间隙,施工整休期间还负责连队的黑板报,经常给支队的《简讯》上写反映连队施工和部队建设的新闻报道。记得我写的诗歌《遥念家乡》第一次在家乡的文学刊物发表,杂志寄到连队时他第一时间阅读了,在连部,他一番语重心长的鼓励,似严师的殷切期望,又似亲人的深情嘱咐,让我铭记在心,在以后我二十多年的军旅生涯中,一直陪伴着我激励着我。

    部队是个来自五湖四海的大家庭,由于各地的方言,他还搞出好多笑料,给我们枯燥,劳累,紧张,寂寞的生活仿佛注入了一丝甘露,一缕清风,一抹调味剂。一次他要理发,让通讯员去拿理发推子,山西藉的通讯员没有听懂他的甘肃方言,一会儿通讯员说:"连长梯子(推子)拿过来了",他说:"拿进来呀",通讯员说:"连长太大拿不进来",连长出门一看门口立了个梯子,这时刚好被几个老兵看见了,大家哈哈大笑。又一次,他让通讯员叫一下炊事班长,班长是个南方人,家属刚好来队,正在给班长缝鞋子,班长和通讯员说:“知道了,媳妇给我做孩子(鞋子)那",通讯员回去红着脸低着头羞涩地和他汇报说:"班长正在做孩子——",连部一阵大笑。我们就是生活在这样一个充满欢乐和友爱的大家庭里,忘掉了劳累,忘记了疲惫,赶走了寂寞。那年年底我们连队荣立了集体三等功,他被评为全支队优秀带兵基层干部,我被评为先进个人。

    第二年,他安排我在部队的基地留守,一是看管好营区,再就是从支队机关领取连队施工时急需的施工材料。其实他的目的是想让我复习功课,准备参加第三年的军校考试。有一天我刚领回材料,回到营区时,忽然看见他坐在留守处门口的台阶上睡着了,看着他那被紫外线暴晒褪皮的脸,裂着血口子的嘴唇,汗渍浸透了整个军装,疲惫不堪的样子,我的眼眶湿润了。他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问材料的事,又询问了我的学习和生活等情况。他是下来看病的,我知道在部队施工大忙季节,如果没有万不得己的事他是不会轻易下山的。他最后在卫生队打了三天吊针,带了些药,又匆匆忙忙搭便车回到施工一线了,那时部队掀起大干“一百天”的高潮。那年年底部队由于要收缩调整。第三年,整个部队停止了考学提干。我又回到施工一线和他奋战了一年。第四年部队又有了新的任务上山不久我就调到了其它施工点,从此我就和他分开了。但他一直还在关注着我,经常询问我的情况,我也经常给他写信汇报我的工作学习情况。

    第五年,我被支队评为优秀班长提了干。学习走时我和他告别,他在家为我送行,记得那天他喝了好多酒,说了好多好多话。当我已成为连队干部时,他也转业到了地方。有年我调到了支队机关工作,他听说后还专门来看我,我记得他身上好长时间没有洗澡的味道,把我震撼了,我知道他是没时间,真的是没时间。其实在我心中早已把他当成了亲人。一次,在他家坐着聊天,聊着聊着他就靠着沙发睡着了,嫂子说他自从回到地方上班后,他的压力特别大,主要是熟悉业务,学电脑,学专业知识,家基本就是个旅店,孩子也顾不上管,家长会就没有去过,更不用说辅导孩子功课,孩子和他也不亲近,嫂子这么多年也习惯了。我看着那破旧的沙发,家里没有一件像样的家具,地上还摆放着几双部队发的皮鞋和解放鞋。其实他在部队时也主管过工程项目。

    记得最后一年我在连队时,他安排我负责油库,一天有个地方人开着拉货车找我要加油,说拿钱买或者用身份证抵押还油都可以,这个人拿出身份证让我看,我一看身份证的名字和他差一个字,我开玩笑说你和我们连长是亲戚吗,这个人说真的是他堂弟,刚才已找过他,他说不行。这个车是从甘肃过来跑长途,车在路上坏了修车,油就不够了。我最后私自决定压上身份证,就给悄悄加了油(这是唯一的一次),不到一个月,油就还回了。其实那时部队施工,粗放式的管理,每天浪费的也好多。有次吃饭时,我从侧面问过他这个事,他说是他叔叔的孩子,不能惯着他们有赚便宜的心里,出门在外要老老实实挣钱,踏踏实实做事。他真的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他经常说是部队这个大熔炉的历练,改变了他也改变了他的命运,他当兵时没有想到能转志愿兵,转了志愿兵更没有想到能提干。所以他一直心怀感恩的心做人做事。

    那年元旦刚过,我正准备休假,还没来得及和他打声招呼,忽然听说他去世了,我一下懵了,感觉好似一道晴天霹雳。嫂子声嘶力竭地哭泣着,孩子呜咽着抽泣着,我默默地流着泪,看着无助的她们,我的心也绝望了,我知道她们的天真的塌了。后来听说他是累死在岗位上的。

    追悼会那天,我记得那是入冬以来最大的一场雪。单位领导对他短暂的一生给予了充分的肯定和崇高的评价,他用他那颗滚烫的感恩之心和高度的责任感、事业心从部队带到了地方,完成了一个转业军人最好的诠释。不惑之年的他,把自己短短的一生献给了祖国边疆的建设事业——我的老连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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