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连长叫俞纯晓,山东人。第一次见到他,他刚休假回来,176M的样子,带着行李,出现在排房正中央的道路口上。几分钟前,战友们在验枪时,“砰----”的一声,有一枪十分意外地发出了一发子弹,险些打中了人。接下来,我们被集合到一间平房里整顿、学习。他一直在那个路口发呆。
第一回跟他沟通,正是新兵下连队后,大家都在议论谁会去给连长当通讯员的时候。他找我聊了两分钟。开班会时,班长说,他找你们,是因为你们见到了领导不行军队,不是别的。我有点失落,却没有把这个军人基本的礼节记好,后来,去教导队带兵了,回到连队借拉练用的雨布,他身边有上级,我慑手慑脚地走到他身边,说借雨布,他不作声,他的上级解了围,开口问我新兵的训练情况。看来,我这军礼真没学好。在我看来,他一直很让人亲近,所以就忘记军队的规矩。某一天,排长跟我说,“当时,连长确实提议了让你去当通讯员,是我说留在战斗班排对你的全面发展会好一点,就没让你去。”
7月的海训是我们新兵最快乐的日子,游泳训练可比平时走旱鸭子步有趣多了。晚上不必训练,要排练了,大概是军民共乐的演出,要展示军人良好的纪律和文化素质。在没有灯光,只有月光下,大家站好位置,战友龙哥低沉着吟着,“八千里路云和月”,荡气回肠的独白声中,连长威武地舞起他特有的太极,这个时候,有一阵扑朔迷离的鼓点响起,这是新分配下来的学员排长,紧接是战友们的狼烟起合唱团。每次停下来,连长都要点评一下,这个时候气氛轻松,他笑着地说,聂州那一片唱得太兴奋了,我在这就听得到你尖锐的声音。我那时全然不知和谐二字,只知,用全力配合。海训回来,意想不到,连长在大会上宣读了对我嘉奖,宣读前,他还问战友们,这次海训是谁让我们连队的名字出现在师里广播里最多,下面没人说话……他想让我这个荣誉名至实归,不是偏爱。
学生要开学了,共建单位来师里邀请军训的骨干,我的队列不算好,通讯员带回来的名单上却有我,休息时战友们有怨言了,连长路过时刚好听到,他出面训话说, “我知道大家都想去,我知道你们有人不服气,凭什么不让我去,为什么要他去,跟学生打篮球比赛,你怎么办?搞文艺晚会,你怎么办?大家把本领练好,以后出差的机会多的是,各种各样的都有,这次没有,下次嘛。”大伙没脾气了。
次年5月的一天傍晚,我正为战友一起庆祝生日,一边唱着心太软,一边与战友做鬼脸。这时连长进来,气氛让他的平常没有表情的脸变得柔和了一点,他与副指导员一同看着我,唱完歌,我被人叫到会议室,指导员对我和另外一个不知从哪里转来的士官说,“今年,你们俩已经通过了师里的考核,将参加总部统一的考试 ,我们连队就你们两个名额,明天
就出发到师里集中学习。”欣喜的同时,我才发现,连长为啥看我的时候有些忧虑,因为同一批参加集训的三位候选人,有二人落选,他俩是一年来表现最拔尖的。
一天傍晚,部队组织看电影,已经集合好半天,连长,指导员还有排长在远处的大门口,望着队伍嘀咕着什么,一会排长跑过来说,我留下,不用去看电影了,然后悄悄跟我说考得不是特别好。之后的日子,好像都是空白的,印象中落叶很多,连长见到也不说话。表情依然是没有笑容的平静。一天,我正挑粪去菜园,他在球场叫到我,“你去考校时,篮球队统一印了球衣,少算了你一套,你把我的拿去换上,是8号,两套。”他的语气不容人推卸,我接受了,但依然很少去打球,他也没说什么。
退伍的日子近了,我正在床边写字,指导员晃进来了,我立即起身,“聂州呀,现在连队里这个留队工作的压力大啊,你们这一批优秀的实在是太多,要是留不下来,你怎么办呀?“请放心,留不来我就回家!”“好!
……好……”“继续看书吧!”突然间,我觉得连队不需要我了,没有我,这里是一样的。摘领花,去市里游玩,购物,写留言册。一切都按步就班地走着。连长接过我的本子,在上面写了“是金子在任何地方都会发光!”
从连里到师汽车营要走一段路,连长默默地送着我们,退伍战友们已经没有平时严整的队形。在汽车营,有隆重的彩旗,还有文工团的女兵在现场演奏《送战友》,送我们上车是师直属机关的王参谋,他的眼睛已经红得不行了,看到我,立刻挑了一个特有的袖标挂在我的左臂上,一般是参军多年的老战友才有这份殊荣,用于维护战友返乡途中的安全。连长看到后应喝到,“聂州终于当官啦。”他第一次笑得那样灿烂,那样无拘无束。
多少年后,想起这些情谊,心里仍是酸酸的。无论我多么颓废,总有一股奇怪的力量推着我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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