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流氓

作者: 一条朴刀 | 来源:发表于2016-02-23 20:34 被阅读159次

    王老头住在城市东郊的福利院里,福利院里的老人没几个是乐意住在这里的,可他不是,他乐意极了。他原来住在一座老桥的桥洞里,后来老桥前竖了一块文物的石碑,老王头的床铺也被人从桥洞里请出来,老王头生闷气,夹起被子就走,就地铺在文物局门口,也不吱声,趁人上班就睡那,后来局长看见了,给他挪福利院去了。本来福利院院长还老大不乐意的,又来一个蹭吃蹭住的,也没好脸色给他看,王老头知道是什么事儿,当着他的面把食盆掀了,扭头就走,从此只住福利院,院里的饭菜一口没动过。

    王老头以前是流氓,1982年稀里糊涂的就去打自卫反击战了,打了半天不乐意打了就跑了,躲山里愣是躲了半年才被自己人俘获,作为逃兵遣送回国,据说从山里被抓出来的时候脸色还相当不错,那一天太阳毒辣辣的,照得人呲牙咧嘴的。用他自己的话来说,穷山恶水都饿不死老子,你们这些小杂碎还翻我白眼,死去!老王有一个手机,小米的,是他的铁饭碗,还有一张公交老年卡,是他的腿,就是这两样东西,让他从一个干瘦萎靡的老流氓变成了一个膀粗腰圆的老流氓。

    总的来说,他是一个新时代的脱离了低级趣味的老流氓:每天一早,准时的,7点半,一咕噜爬起来,提着一把宜兴紫砂壶(“一帆道砂”牌的吧,大概啊)就到了附近超市门口,一般来说,这个时候这个领鸡蛋和米面的队伍是插不进去的,可他是老王头啊,附近的老头老太要有个什么纠纷,都是他出面耍无赖解决的。唰一下,队伍自动把第一个让出来,老王呷一口茶,慢慢悠悠提溜起一袋子鸡蛋就走,掼下几个硬币,数量取决于昨晚剩下多少,余下的钱总有人乐意给他掏出来的。得了鸡蛋出来,早饭算是有了,下一站是茶馆,到了茶馆,鸡蛋给老板一丢,不多时就出来三个煎鸡蛋,一叠糟方腐乳,一碗豆浆。余下的鸡蛋送给老板再卖,算是老王头给的加工费,吃完就摆开架势打桥牌,下象棋,老王就是懒,聪明是杀顶的,一局五毛的桥牌,赢够十块钱就走,嘴里还叫着,你们这些老不死的,天天输给我有意思么,顺手掏出发烫的小米,这时候必然有一条或几条微信,是遍布全城的便利店里的大妈发来的,上面是即将作为过期商品处理但是还未过期的商品信息,老王抄起十块钱就朝那个有酒处理的便利店去了,当然,老年卡还是要用的。一般,十块钱只够吃中午饭和一小瓶酒,都是他娘的日本鬼子的便当饭盒或者冷饭团,有时候没兴趣吃就摘几颗鲜辣椒下酒,辛辣和刺激之后一大壶凉茶,也够撑过鼾声如雷的半个下午了。午睡一醒,老王的精神头算是来了,抄起手机,开始在各个微信群里忙碌,说了老王是个机灵人,他无形之中已经成为了收废品的小哥们的服务台,收废品的大多是分帮派的,各有各的地盘,老王有一次下了狠劲,把几个老大喊一块儿喝了一顿酒,愣是干下去四个,一下子把几位喝服了,听了他暂时停止了抢地盘这种幼稚的活动,把劲儿都使到收垃圾上来,老王就成了服务台,每天在多个群里切换交换垃圾收集信息,还说服几个老大出钱打点市区大部分地区的门卫,做到了垃圾收集五分钟必到服务,愣是比救护车还快,几年时间,这个垃圾团队已经大到再也没有其他小分队敢抗衡。群里的弟兄也知趣,老王也不贪心,每天随便从群里拿几个红包就打卡下班。

    这一天夜晚,却有些不寻常,看着淡淡的星辰,老王却想起了在越南山林的那些夜晚,耳畔也仿佛响起了虫鸣悉悉索索,远处的灯火就像野物的眼睛,闪着贼光。老王手里提留着一瓶大曲,一袋子甘蔗来到老朱的熟食铺子,这个点差不多打烊了,老朱端出几份没卖完的肉菜,两个人就着甘蔗喝起酒来。说起来,两个人的认识也有半辈子了,年轻的时候,这个城市没有人不认识这俩的,南朱北王,西赵东陈可是威名赫赫的,那时候人还很朴实,不过是打打架,斗斗狠,肉墩头上拿块肉,瓜摊上切个瓜而已,甚至可保一方平安...,后来老朱被安排去了屠宰场,后来下岗了就开了熟食摊,西赵被他爸安排去了部队干炊事班,后来开了饭店发达了,东陈娶了老婆,改了性子,在工厂谋生,现在就是一离退休老头...

    这时,甘蔗渣已经一地了,这是他们最得意的喝酒方式,比起那时候嘬钉子就酒,不知道高级到哪里去了:先是咬下一口甘蔗,在嘴里使劲儿嚼,嚼得干干的,然后喝进来一口高度酒,干的甘蔗渣慢慢吸饱了酒精,再咀嚼甘蔗,甜味儿伴着辣味一起下肚,最后榨干甘蔗里最后的水分,由甜而辣最后回甘,噗一下把甘蔗渣吐出来,哈哈哈大肆笑几声,仿佛又回到了年轻的时候。喝到了点,老朱总要眼泪麻花地说起自己那个儿子,从小老实巴交的,后来却被小流氓拉下水吸毒,后来为了找钱吸毒,被人当抢使,干起了电话诈骗被抓的事儿,这事儿,老王给他一个大脑瓜子:“行了,行了,前一段时间,我收破烂的兄弟已经找到那些小流氓的老巢了,我已经举报了,说不定他们已经被抓了,以后没事儿了,你赶紧把你儿子送戒毒所,回来给他再找个老婆过日子。”老朱呜呜咽咽的,早已泪流满面:“早知道这样...”“去你妈的!!!”老王掀了桌子提起小半瓶烧酒就走:“年轻时候的狠劲都特么被狗吃了!!!”说罢晃晃悠悠朝着老桥的方向就走,转过了三条街五条巷快到了,忽然尿急,脱了裤子倚着墙角就尿,忽然背后出现几条人影,老王一回头,领头的鸡冠头问:“你就是老王,就是你举报我们的?!”老王:“是!”“啪!”一块砖头就拍老王后脑勺上了,老王瞬间迷糊了,余光看着一个人,一个酒瓶子就上去了,大着舌头吼道:“去去去去...去你妈的瘪犊子!!!”顿时酒瓶子碎了一地,对方见有同伙受伤,拳脚如疾风骤雨一般招呼在老王头身上,也不知谁带了一把刮刀,照着老头肚子就是一下,老王闷闷地哼了一声,倒在了地上,鸡冠头见事情弄大了,立马叫了住手,带着人扭头就跑,没过两分钟扭头回来把刀从老王肚子上拔了就走,老王也不吭声了,心里想,喝了酒就是好,也不痛。周围几户开着窗户偷偷看着这一幕,似乎司空见惯,老王看着这唯唯诺诺的样子就来气:“看什么看,要么报警要么睡觉!!!”“哐!”几家这样作答。

    老王有点后悔,这时候开始有点疼了,想找个地儿休息一下:老子越南的深山老林都不怕,怕你们这些小流氓吗?心里这样想着,在地上慢慢地朝着老桥蹭过去,一动就是汩汩的血流从衣服里渗出来,不知道爬了多久,地上留下了长长的血迹,碑上也留下了一个依依不舍的手印,躺在桥洞里,老王感觉舒服多了,探出头来看看天,越南山里的晚上也是这样啊,看得见好多星星,星星下面是密集的树林,幽幽暗暗,百曲千折。

    天,不知道什么时候亮了,老王眯着眼睛,心里想:老朱进完货了吧,老陈这老鬼又在公交车上跟年轻人抢座儿呢吧,老赵这龟孙就知道跳广场舞调戏老太太...警笛终于响了,老王煞白的脸上挤出了一丝笑容,你们终于发现我了,带我...回家吧。

    河里的红色血液渐渐扩散,如同一条红色的丝带,朝下游飘去,好像红色的战旗,迎着猎猎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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