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已藏在河西边的山头后,西天霞光满天。终南山的另一边,夏日的陕南,倒像是一个被人遗忘的脸上布满沟壑的老人。
这是一座以河流穿城而过的城市。静谧的河堤上路边的野花尽管开的格外扎眼,可是也敌不过夏天炙热的激情,垂头丧气的耷拉着头。
“热死了,下河洗澡去吧!”一群躁动着的小子迫不及待想要下河凉快凉快。“听说太阳没落下之前河里有水鬼的,你们不怕吗?”一位年长的表叔说(在陕南的方言中意思为邻居家的男人)。“你这个人就是胆小,还吓唬我们”血气方刚的一群毛小子可完全听不进这些,扬长而去。
砖铺的小院子里,几块经过风雨洗礼过的大石头被冲刷的锃亮。古朴的四合院后面,是一片竹林,夕阳西下,从竹林里正好透进来斑斑点点的金光格外吸引人。
我是只旱鸭子,从小河边长大却没能学会游泳。小伙伴们河里游泳的,河边玩水洗衣服的,那叫一个热闹,我不敢。躲进竹林里抓那吵人的知了,铁牛...当玩物。竹林外面,隔壁的大爷,房前屋后的表叔,婶婶等一群人吃完饭闲来无事总爱来院子里坐坐,聊聊家常。就连那眉清目秀不会说话的小姐姐也来了,这可乐坏我了。就像受了惊吓的麻雀似的,滋溜的我一下子就从竹林那头跑回来了。
闲来无事,爷爷拿出他今年刚刚收的旱烟,拿着刀一点一点的切着他的口粮。很仔细,切下来的烟丝也很细。掏出挂在腰带上的旱烟袋,拉开烟袋口,把刚刚切好的烟丝装进去。一切准备就绪,他便一只手握着烟锅在里面舀旱烟丝,颤抖着,重复几下,才装满了烟丝,然后把烟锅嘴噙到嘴边,划了根火柴,点着后,吧嗒吧嗒吸着。
一股轻烟袅袅婷婷,弥散开来,使老头的脸像蒙上了一层薄纱似的,浑浊的眼神愈发显得朦朦胧胧。
搬来专属我的小凳子坐在爷爷身边,他拿着他的大蒲扇从头到脚给我赶蚊虫,趴在他腿上听他们唠家常,讲过去。(有人可能还会觉得我为什么不是奶奶那边?小时候奶奶不喜欢我,因为农村重男轻女的封建思想,从小也就爷爷事事护着我)
都说我小孩,大人讲话从不插嘴,可能听不懂。然而,我不是不懂,只是怕打断他们,对于他们的故事,都是历史,我想了解更多。
四合院里原本住着爷爷他们五个兄弟,如今却只剩下爷爷一家。子女大了,儿子孙子太多住不下了,搬走了。留下了这空荡荡的院子,没人住的那头也是沧桑不堪,风尘已久。爷爷是个有文化的人,年轻时也读了不少书,据说太奶奶跟太爷爷只生了爷爷跟姑婆两个孩子。如今,就剩下爷爷一人。四合院里原本住的几个爷爷是太爷爷的兄弟的孩子,所以说跟爷爷并非亲生兄弟。
提起自家兄弟姐妹,爷爷竟还有点哽咽。爷爷只有一个姐姐,死的早,年纪轻轻的就去了,留下弟弟一人。爷爷跟我说,姑婆原本是供销社的卖货的,那个时候家里的生活很富裕,一年到头不愁吃穿。过年的时候家里的小孩都要做新衣服,爸爸姑姑这代人用来做衣服的布料全都是姑婆带回来的。那个时候,家家户户都是那些布票去换布匹的,剩下的边角料或者是换剩下的布料都会带回家里做衣服。日子过得也还算可以。听邻居家的大爷说,姑婆年轻的时候是个大美人,他们拿着粮票去换粮食的时候总忍不住瞅上两眼姑婆。
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姑婆是个视花如命的女人,像往常一样,一大早起来径直走到阳台把她的那几盆花搬到阳台外面去晒晒太阳。那个时候的房子不像现在这样结实,阳台很薄,人尽量不要站在上面。花盆搬到外面后,姑婆转身进去拿着水出来浇花,这是她一天的开始。清晨的阳光很好,撒在什么很是舒服。静静的,听着对面树上的鸟叫声,“嘭”的一声,整个世界都安静了。几秒钟过后,一阵嘈杂,姑婆去了,没留下只字片语,旁边洒水壶里的水随着姑婆身上鲜活的血液在地上蔓延开来... 那几盆开的妖艳的花当时一起坠落下去,花盆碎成渣,花瓣躺在血水里。就这样,这个视花如命的女人,她,走了...
后来,姑婆的丈夫赶牲口就是贩卖日常用品的商队队员跟着朋友一块一路向北,翻过秦岭经过关中到了人烟稀少的陕北。刚开始,每年还会赶着牲口再返回陕南看看,一来二去日子长了,慢慢的就断了联系。至比,每年大年三十那天重情义的爷爷会在吃完团圆饭后去看看他的姐姐。陪她说说话,告诉她又是一年过去了,自己又熬过了一个年头。
如今,耄耋之年的爷爷身体还算硬朗,耳不鸣眼不花的,偶尔还拿老太太开个玩笑。之前进过两次医院动了手术,之后啊,他怕自己陪孙子孙女的时间不多了,整天做些奇奇怪怪的小玩意儿。孩子们看着好奇也到是高兴。只是我这个孙女不太孝顺,离他太远,每次去看他们,他总是说“不知道我们这对小老头老太太还能不能看到孙女婿。”尽管我最不愿别人跟我提这个话题,可是面对这可爱的小老头,嘴角总是不自觉的上扬说“你一天多吃饭多锻炼小心我哪天带回来让你开开眼。”真想每天都看看他,记住他每天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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