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有竹有树，山前有河。其上树木繁茂，落英缤纷，竹林苍翠，郁郁葱葱。其下流水静静，波澜不惊。山谷有村落，小路有行人。
一人在前，足下草鞋，手拿钓竿，背挎竹篓，头戴竹笠，面目清朗无须，一手握着竹笛，嘴里哼着歌谣，顺着小路，走向静静的河湾。
一人在后，足下草鞋，手握柴刀，腰系葫芦，斜挎竹篾，灰发草草，鬓毛缭乱，胡须白顺，抬腿迈步，走向竹林深处。
“钓江小儿啊，明天又是二月二龙抬头了，记得多弄点鱼虾，最好再钓几条大鱼，等祭祀了龙王，咱们一起喝酒。“
“放心吧，竹取翁。我钓鱼，保管没问题。等下午屠龙客和砍柴人的野味柴火弄来，咱们明晚就能痛饮达旦了。你的竹叶青可要多准备哦，不然像去年一样又不够。“
听得这话，竹取翁忍不住回头，脸上布满愁容，摇摇头说道：“能够就怪了！哪年是够了的？哎！我看迟早有一天啊，咱们几个人都会成为酒人。反正我是差不多腌入味了。“
“哈哈，腌入味我也不怕，就怕不够喝。”
走到河湾，钓江客摆好鱼竿，放好竹篓，一屁股坐在旁边的石块上，吹起了笛子。
听得笛声悠扬，老翁也抹起袖子开始砍竹，边砍还边唱起了歌谣。
上天龙来下天龙
你猜天上几条龙
几条龙来来下水
几条龙来来刮风
还有几条龙来在当中
上天龙来下天龙
我猜天上九条龙
三条白龙来下水
三条乌龙来刮风
还有三条黄龙在当中
……
日上中天，竹取翁抹了一把汗，抬头望了望天，张口大声说道：“钓江小儿，时候不早了，先回家吃了中饭再来。”
“好，我这就收拾收拾。小鱼小虾差不多了，下午我就弄大鱼去。”钓江客提起竹篓看了看说道。
“好，走。”
山谷不大，一眼过去就看完了，有条碎石小路贯穿着各处。这也没有村落，只随意坐落着六七间茅草房子，都隔着篱笆小院，篱笆上爬满了青藤野花，院子里有几方菜畦。
虽已是饭点，但都没有炊烟，听得人来，才跑出两条黄狗，摇头摆尾，轻吠了几声。
“吱呀”一声，钓江客推开竹篱笆，绕过菜畦，把竹篓的鱼虾倒进由一块大石头打成的水槽里。
“小黑，出来吃鱼了，新鲜的很，还活奔乱跳的呢。”
紧闭的窗户此时慢慢打开了个缝，先是一个毛茸茸的脑袋钻了出来，随后喵的一声，一只黑猫跳下地来。小黑走到水槽旁，兴致缺缺的看了眼那些鱼虾，又走开了，此刻那边竹篱笆下正好适合晒太阳睡觉。
看着这只根本不搭理自己的看家猫懒洋洋的瘫在篱笆下，钓江客就知道它不满意了，“好吧，不想吃活的，那我就做酸菜鱼了，我也好久没喝鱼汤了。”
“喵~”黑猫满意的叫一声，闭着眼睛打起了呼噜。
一阵乒乒乓乓，炊烟袅袅升起，等到睡着的黑猫在梦中动了动鼻子，厅内刚好摆上菜碟碗筷。
一顿饭的时间，钓江客靠着椅子惬意的喝着鱼汤，黑猫打理着黝黑光泽的毛发。
等到最后舔爪子的时候，黑猫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道：“哦，对了，给你说个事。”
钓江客冷不防一口鱼汤喷了出来，惊呼道，“什么！？”
黑猫敏捷的躲开了汤水，慢条斯理的问道：“什么什么？就是给你说个事，大惊小怪。”
钓江客睁大了双眼，不可思议的又说道：“你会说话？妖怪？我…老翁，老翁”说到最后，钓江客忍不住惊恐，起身欲跑，大声叫起隔壁的竹取翁来。
“叫啥叫？一惊一乍的，以前我就懒得说，现在是有正事。”黑猫毫不理会钓江客的惊恐，跳上椅子坐了下来。
门外传来竹取翁的脚步声和回应，“钓江小儿，咋滴啦？被鱼刺卡着了？哦，不对，卡着就叫不出这么大声了。”
钓江客急忙把老翁请进屋来，指指点点的说道：“你看，我家小黑，会说话。他不会是妖怪吧？”
“哦，我当啥事，原来是这个啊。会说话怎么了？妖怪怎么了？少见多怪啊小伙子。”竹取翁听完，不以为意的说道，还把自家的黄狗唤了过来。
“来，小黄，你给钓江小儿介绍一下自己。”
“不要惊讶，我也会说话，不过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妖怪，我叫小黄，大名轻尘。”
“哦哦，你好。我是钓江客。”钓江客觉得自己脑袋有些不够用，迷迷糊糊的说道。
“钓江客个屁，你叫戎兵，傻子一样，连自己名字都不记得了。你这胎投的，真够彻底的。”旁边传来黑猫的声音，“还有，我叫小灵通，以前你给起的，因为你说我比较通灵。”
“哈哈，看来没我什么事了，老朽就先过去了，一会儿饭菜凉了不好吃。你们慢慢聊。小黄，走了。”
“好了，别愣着了，现在好好听我说。”目送完竹取翁，戎兵傻傻的坐回椅子，小灵通又开口了。
“那什么，我叫戎兵？”
“嗯”
“为啥？我觉得钓江客更好听。”
“我哪知道，反正你以前叫戎兵，不过你投了胎就什么都忘了。”
“好吧，你说吧，有啥事。说完我好去静静，一会儿还要钓鱼。”
“那你等钓鱼的时候再静静吧。”小灵通跳上桌子，神情严肃的在戎兵耳旁私语，“如此这般……记住了吗？”
“记是记住了，但我为啥要去做这些？”
“你照做就是，到时你自然就明白了。记住，找不到就不要回来了。”
“为什么找不到就不要回来了？”
“因为那是你的使命。找不到你这辈子都会后悔的。”
“好吧，我找找看。”
……
天刚蒙蒙亮，山谷弥漫着浓厚的雾气，偶尔露出一角，仙境一般模样。
戎兵畏手畏脚的走了出来，背上背着个竹篓，腰间别着竹笛。二月的天还是很冷的，戎兵忍不住捧着手哈了口热气，向一边的山林走去。
戎兵一边摘着沾满了露水的鲜花，一边想着小黑昨天说的话。小黑神叨叨的给他讲了董永和七仙女的故事，还告诉戎兵说他也有这样的机会，今天就是个董永偷七仙女衣服的大好时机，所以他要戎兵去找去。
想到这，戎兵就忍不住想笑，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但是又想，和自己朝夕相处二十年的猫都有朝一日说话了，其他还有什么不能信的？
不过小黑要戎兵找的是一条鱼，通体雪白，很好辨识，还只吃清晨和黄昏盛开的鲜花。照小黑说的，戎兵把摘来的花都一路沿河扔了进去，小黑说要顺着这条河往大海的方向走才有可能找得到。
传说这条鱼是龙宫的七公主，老龙王的掌中宝，心头肉。但是七公主却讨厌龙宫的单调，一心向往着人间的生活，老龙王自然是一万个不同意。不过龙母宠溺女儿，就每年都会趁二月二老龙王不在家的时候，悄悄把她送出龙宫，让她去体验人间的生活。
自此以后，每年二月二，老龙王便会因为生气而肆意布雨。而龙母也因思念女儿，会从海里抬起头来寻找她的身影。
日升月落，不知走了多久，被露湿的衣服干了又湿，棉衣成了单衣，单衣成了布条，被花刺伤的手好了又伤，一路上编了不知多少个竹篓和多少双草鞋，竹笛也换了好多只，被当做拐杖，戎兵一直未曾见到这样一条鱼。
刚开始的时候，戎兵也想放弃，但越找不到，反而越激起了他要找到的倔强。这辈子活这么大，钓过那么多鱼，还没见过一条纯白的鲤鱼呢，找找又何妨。既然猫都能说话，他就不信找不到，更何况，还有可能是传说中的龙呢。
又到黄昏，天边的夕阳铺满了长河，风吹来泛起一波波金色的粼光。戎兵再一次扔掉竹篓里已枯萎的花朵，在一旁寻找着盛开的野花。
边走边找，这样的风景戎兵早已看厌了，心里只剩下一股执念，找到那条鱼。至于找到之后做什么，戎兵都已经不在乎了。
河流越来越平坦，到这里弯成了一道月牙，戎兵把刚摘的鲜花一点点撒进河水。当月亮爬上来，先前金色的河水此刻都变成了亮白，河面银光点点，慢慢变成了月亮湾。
月光光，亮堂堂，河水清清，人心静静。还说什么过往，早已变了模样。期待的未来，又如何经得起想象。
心里一番触动，戎兵忍不住吹起竹笛，清扬而忧郁的笛声随流水远去。
不知过了多久，不知是如此静谧的美景，还是黄昏的鲜花，抑或是戎兵的笛声。盼望已久的那条鱼终于出现在月亮湾。通体白色，优雅轻盈，活泼跳动，不时追逐着吐出的气泡，和水面的鲜花。戎兵不自觉看的入神，屏气凝息，缓缓放下了手中的竹笛。
笛声消失，那鱼像发觉了一般，停下四处追逐，抬头往戎兵这边看来，一双纯净而又多彩如玛瑙一样的大眼睛，让人怜惜。
见得如此情形，戎兵又赶紧拿起竹笛吹了起来。那鱼又欢快的游动着，跟着笛声的节拍追逐起鲜花。
终于那鱼似乎是玩的累了，缓缓游向戎兵这边的水滩，在戎兵周围慢慢的游走。
恍如灵光一点，戎兵不自觉放下竹笛唱起一段歌谣来。
鱼儿鱼儿慢慢游
时光一去不回头
七秒记忆已足够
佛说瞬间即永久
慢慢游，慢慢游
不放手也不强求
得即高歌失即休
摇摇头，摇摇头
寻找自己的自由
随水流，逆水游
自由是随处停留
……
当歌声响起，那鱼便一动不动听的入神，此时听罢，更是冲着戎兵摇头摇尾，嘴里还是不住的吐着泡泡，像似要说话的样子。
“你有话对我说？”戎兵忍不住问道。
那鱼听了张着嘴猛的点头，冒出一堆泡泡，戎兵看着那充满的画面，忍不住一笑，那鱼就把嘴闭上了，直盯着戎兵。
“好吧，你想说什么，我听着。”戎兵踩着水走进她身旁，低着头问道。
河水清浅，碎石满地，没有泥沙，水不曾被戎兵踩浑。那鱼又是一串泡泡……
“哈哈哈哈……”戎兵忍不住笑出声来，弯下腰小心的把鱼捧了起来，举到自己的眼前问道：“说吧，这回不会有泡泡了，看你能不能说话。”
说完，戎兵看着那双漂亮的大眼睛静静等候着，那鱼也盯着戎兵，张了张嘴，不过什么也没有。
“不会吧？你说话了？我没听到。你是不会说话吗？我以为你和我家小黑一样呢。”戎兵有些失望，虽然很舍不得，但也准备把她放回水里去了。
那鱼却开始挣扎，戎兵以为她想回水里了，急忙弯下腰要放她回去。快到水面的时候，那鱼却奋力跃起，亲吻了戎兵一下，戎兵措手不及，楞在那里，鱼儿“嗵”的一声掉进水里。
“哎哟！摔疼我了，死戎兵，你笨蛋啊，还不来扶我？！”
声音传来，鱼儿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不见，一道白色倩影出现，半躺在水里。一手撑在河里，一手插着腰，正对着戎兵吼道。
戎兵却毫无反应，依旧出神的愣着。那人儿见戎兵半天不搭理自己，气呼呼的从水里站起来，双手轻拂，一身湿透的衣服顿时便干了。随后走向戎兵，一手往他耳朵扯去。
“叫你呢！听不见啊！哼”说着就揪着戎兵的耳朵把他拧了过来。
顺着耳朵传来的力道，戎兵转过身来，静静的看着眼前撒泼的人。双眼不觉有些干涩，张了张嘴，酝酿了好久，才缓缓说道。
“小七，你一定等久了吧。”
“哼！知道就好。”小七嘴上凶狠，却低下头去，没有和戎兵对视。
“那咱走，回家去。”戎兵忍不住伸出手揉着眼前人的头。却被打了一巴掌。
“不走。”
“那可由不得你。竟敢打我！”说完，戎兵突然出手，把小七横抱了起来。
“哎呀，你干嘛？放我下来，放我下来，我咬……”
“你咬吧…你真咬！”
“再咬把你扔水里去信不信！”
“你敢！”
“君子动口不动手！懂不？”
“那我也是君子。”
“咬文嚼字，不算。君子不可欺之以方！懂不？”
“不懂。”
……
“这景色不错，咱们还是不着急走吧，赏赏美景先。啊，良辰，美景，佳人，要是有酒就好了。”
“抱不动了就直说，还君子，一点都不老实。”
“那什么，你怎么记起以前的事的？刚才要不是你亲我一下，我都想不起来。”
“谁亲你了，不要脸。再说了，我现在是龙好不，神龙。你的，明白？”
“好吧，你厉害！白龙鱼服你也敢，不怕遇到危险啊？”
“废话！当然危险了。还不是某人没用，只能靠我自己咯。”
“你投胎的龙，我投胎的人，怎么能怪我？能者多劳嘛，是吧。”戎兵一脸讨好的说道。
“这些都过去了，才懒得和你计较。知道明天什么日子吗？”
“这个，我能说不知道吗？山中无岁月啊，我都不知道出来找你多久了。”
“借口！哼。明天二月二，你看着办吧。”
“不会吧，今天见面，明天就见家长啊！你母亲凶不凶，我有点怕怕。”
“啊，又咬，你属狗啊！哪里像龙了？矜持，优雅，知道不？”
……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