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瀚渊非渊》第一章:俱往矣,莫怀昔
今天,某马帮很郁闷。
好不容易有了笔大买卖,结果不知是自己这边招子①没放亮还是那帮人藏得太深,硬点子②竟然比预计多了整整三个。
到现在,弟兄们还没弄明白其中一人袖子里面的铁链是怎么一回事——怎么着三下五除二就把自己几百号人全打趴下了呢?
马帮的帮主愁眉苦脸,他听见自己正安慰着手下的兄弟,心中暗暗叫苦:“干脆转行卖桶得了……”
“本帮吃饭不用碗,都是用桶的……”
“饭桶哪都有,本帮尤其多……”
一道人影的出现惊得马帮帮主吓掉了怨念。
这位帮主赶紧起身,刚想作揖——愣了半秒——给跪了。
“啍!”那人向前走了半步。
马帮帮主后脑朝天额头枕地,两股战战、咬牙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
“这位大人,帮主已经尽力了,是对方太强了!”
发声的是个黑瘦青年。
在跪倒的人群中,唯独他敢抬起头。
旁边的人面带惊恐旳示意,他视而不见,因为他觉得自己没做错。
“池家的生意主要是药材销售与保镖护院,按理说不该这样死磕。你还敢说这其中没有问题吗?”又有一个人从林中走出。
这回,跪下的人,谁也不能动了。
“两年。”那位“大人”好像自言自语道。
“所以,吃饭用桶的留下。”另一个站着的人似乎没在意自己的提问是否会有答复,而是想起来了什么好笑的事,看了眼马帮的帮主,又含笑看向刚才那位黑瘦青年,“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张二五”黑瘦青年感觉应该少了什么,于是补了句:“我娘二月五生的我。”
马帮帮主七窍所流之血已是由红转黑,突然似有了力气,疯魔般抱住眼前的大腿:“大人!大人!在下知错,下次我吃饭绝不用桶,不对,办事绝对放得亮招子!”
应该还有一声惨叫吧?张二五心中这样想。
等来的却只有碎块掉落的声音。
张二五出离的愤怒,身上隐约有光芒浮现,挣扎着站起身,扑到那个人身边,身子一颤,停在了那里。
上一刻还笑着看戏的人,脸色变得极差:“他留下的印记,居然还是这么明显!”
那位“大人”擦了擦手,转身离去:“那个人给你,剩下的你随意处理,我没兴趣。”
一个时辰后
一名黑衣老者眉头紧皱。
眼前是一地残肢,故意抹除了特征的残肢,就像是一只凶兽在狩猎后吃剩下的血肉和骨头。
仿佛有一双眼睛,讥讽地看着这一切。
“问我敢不敢?”老者身周,空气扭曲,“敢!”
半个时辰前,池家东庄。
庄主四十多岁已近中年,却仍是身躯凛凛、相貌堂堂,两眉如漆、胸膛横阔,有万夫难敌之威。
此时已过了掌灯时分,大厅中只剩下庄主在向大少二少交代着什么。一位老者突然出现在大厅门外,一推门就进了厅堂。
等守门的两名庄丁反应过来,就见二少出来一拍他们的肩膀:“辛苦了,下面该我们守着了。”
只见大少跟着出来,回身将房门紧闭。
大厅内,老庄主紧紧盯着黑袍下那张苍老的面庞:“是你?”
“正是。”
“当时的形势你也知道,你怎么可以……”
“没有时间了!”黑袍老者打断了老庄主,“两年!”
“你的心情我能理解”池天的语气稍微变缓了些,“可万一他不是……”
“急不暇择。”黑袍老者再次打断了老庄主,语气生硬。
“‘那边’的人肯定也能察觉,你想怎么办?”老庄主喝口茶定了定神,转身问黑袍老者。
“让他到天医谷,路上由我负责”黑袍老者转身要走,被老庄主叫住:“就这样继续瞒着他?”
黑袍老者的身形顿了顿,随即点了点头。
俱往矣,莫怀惜。
……
六月末③,仲夏已近。昆元大陆的东部④依旧看不出已经入夏。大道上,来往客商络绎不绝,道旁的大树早为行人撑起一片阴凉,但清爽的天气使得鲜有人在此歇脚。
池夜峰骑着大青牛,腰佩铁剑,按着地图一路东行。想起临行前二少的话:“一路上多加小心,这头大青牛一直是你在照顾,你非要骑它,我没意见。南庄又出了位金牌护卫,她会负责老三的安全,到了天医谷无需记挂,安心调理即可。”
“这话说的,我怎么可能不担心!我一个丹田废了的人能吸引的火力极少,且不提马帮寻不寻仇,当天大哥用了那招有很多人都知道,不趁火打劫我都奇怪……算了,管他呢,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池夜峰自认为心态摆得很正,殊不知有种心态叫作:
死猪不怕开水烫。
池家东庄,庄主内宅门前。池夜澈一再犹豫——不问父亲,他真的担心小枫出事;问父亲,他又不敢……正进退两难之际,屋中的池天发话了:“阿澈,找我有事吗?”
“没……没事。我,我就是……”被父亲发现的池夜澈十分尴尬,想解释却紧张地语无伦次。反倒是池天大笑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了,进屋说话!”
池夜澈赶紧走进屋中,在书房见到了池天,“父亲,小枫的咒印……”
“周老谷主出手,没有问题。只是,你确定你担心只是这件事?”
……
正在赶路的池夜峰突然往回看了一眼,吓得在附近暗中观察的苍穹羽赶紧躲到树后。在一旁的玄方见他如此紧张,不由得打趣道:“没想到大师兄也有如此杯弓蛇影的时候。”
“你给我打住,还有,我才不是你大师兄。”苍穹羽白了他一眼,小心翼翼地向前潜行,始终与池夜峰保持着一定距离,“别闲聊了,赶紧跟上。”
“我说大师兄,你大可不必如此紧张吧?他现在可是池家的金牌护卫,应该没什么人敢惹他吧?”正说着,前方一伙强盗拦住池夜峰的去路:“站住!”
苍穹羽回头狠狠瞪了一眼玄方:“住口!”
玄方:“……”
这个锅我才不想背!
再看眼前这伙强盗,太阳穴鼓鼓着,嘴巴努努着,七个不服、八个不愤,个个如凶神恶煞一般。为首一名大汉如半截黑塔一般,手中擎着一对钉钉狼牙棒,一开囗声似撞钟:“我说那个谁?哦,骑牛的那位,能不能先让我把话说完?”
已经走出快一里⑤地的池夜峰无奈地回头:“这位大叔,我着急赶路。”
大汉急了:“我让你站住!还有,我才四十,没你说得那么老!”
“大叔,在下年方十四。”池夜峰转身刚要走,突然猛地一回头:“大叔小心!”
一道金镖破空而至,吓得大汉冷汗直冒,赶紧往旁一闪。池夜峰看着大汉的动作,心中了然:
“果然,”
“那锤子是纸糊的。”
金镖走空,镖身寒光一闪,竟直奔池夜峰飞来,池夜峰瞳孔猛缩,伸手接住金镖:“冲我来的吗?”池夜峰找到发镖之人的藏身之处,甩手将金镖飞出:“还给你!”
金镖离小树林还有一段距离就硬生生地停在了半空,林中走出五名身着黑衣之人,皆为面目遮脸黑袍披身。每人手持一把钢刀,其中一人探出手,金镖飞入掌中。小枫将这一切看在眼中,不由得一皱眉:“元炁高手?”
在一旁的大汉不干了:“居然还有人截胡?不就是元炁吗?我也会!”话音刚落,周身气息骤变,两股气场碰撞,威压向四面八方散布开来。
池夜峰的右手紧紧握着铁剑的剑柄,做好迎战的准备。只见控制金镖的那人将掌中浮着的金镖再次打出,钉在距离大汉不远的一棵树上:“朋友,这个人我们今天非要不可,你若有自知之明,今天的事就当没发生过。”片刻,大树碎成数段。
“自知之明?弟兄们,把人给我围上!”大汉气坏了,“我只知道我们人最多!”
大汉带领的队伍大约八十人,瞬间将六人围了里三层外三层。就在这时,又有二人从林中飞出,在前一名青年,面如白玉、棱角分明,墨眉、青目,声似萧鸣:“呔!杀不尽的毛贼草寇,尔等哪里逃!”后面一人稍年轻些,浓眉大眼,面似银盆、鼻直囗方,一脸茫然:“师兄,我们好像忘带面具了……”正是苍穹羽、玄方师兄弟二人。
“没关系,反正没人认识……”“悬泉庄的苍穹羽、玄方?”苍穹羽话还没说完就被大汉打断了,“你们怎么在这里?”
“……你是怎么知道我们的?”苍穹羽的内心极为郁闷,伸手取出双刃,示意玄方见机行事。玄方右手执铁剑,左袖中传出若有若无的金铁之声。
“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大汉冷哼一声,“不管这么多了,动手!”一声令下如山倒,包围内外的人见势不好也各动兵刃。一时间,大道尘沙漫天,远处围观的人也越聚越多,人群中有一位女子,黑纱罩面看不清面貌,手中一名少年的画像却格外引人注目,因为画中之人正是在战圈中苦战的池夜峰。
……
池家东庄,演武场。大少池夜明正在练习剑术,项上夜明石光芒流转。池夜清从后面走来:“大哥,你有什么心事吗?”池夜明收招定势:“你哪里看出我有心事了?”
池夜清一笑:“你难道没发现自己腰带穿反了吗?”
“……”池夜明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心不在焉。
“是在担心小枫吧?”池夜清又问道。
“既然已知何必再问?”池夜明狠狠瞪了他一眼,“难道你不担心?”
“当然担心,可担心也没用,这种事迟早要发生。”池夜清劝道,“况且,我还给小枫留了后手呢……”
……
混战之中,池夜峰与一名黑衣人激斗正酣,突然身上不知何时闪起一道蓝光,转眼不见踪影。那黑衣人见此情形,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一转身,竟也在众人眼前消失。
离大道不远的小树林中,六道身影突然出现,惊走了林中许多鸟兽。池夜峰双手持剑摆了个夜战八方藏刀式⑥,看着将他围住的五名黑衣人,脸上竟丝毫没有慌张之色:“我还以为会把我传送到哪里,原来只有三里距离。”
为首之人手中一枚金镖朝李聃飞来:“大言不惭,有本事你別中计!”
李聃一闪身轻松躲过暗器:“如果我不这么做,怎么让那位大叔停手?”
那人眉头一皱:“你什么意思?”
池夜峰一笑:“很简单,你最开始的那一镖不是试探,而是施咒。你对于元炁的掌控造诣较高,其实早已探知清楚我与大汉的实力不如你们,却发现有两位实力超过你们的前辈在暗中观察着我,为了牵制住他们二人,你故意在假强盗面前表现出实力不俗、态度强硬,既能引出二位前辈,又可以用激将法激怒大汉。”
“至于那枚金镖,是你故意送到我手里的,目的是将写在上面的定位传送符文转移到我手中,在接下来的混战中,只需摧动符文便可甩掉其他人。然而你们却没有意识到大汉的目标只有我,这样一来反而替那两位前辈解了围。”
与此同时,大道上,大汉和手下人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池夜峰的踪迹,气得一跺脚:“管他的,交不了差就交不了差,咱不受这气,走!”
围观的人见众人不打了,也渐渐地散去了,只有那位姑娘还站在原地一言不发,柳眉紧蹙似在思索着什么。
玄方突然发现了什么:“师兄,快过来看一下这个!”
苍穹羽这时也顾不得计较称谓,快快步走到跟前,看向玄方手中所拿的金镖,这正是先前黑衣人发出的那枚,上面刻着一个斗大的“树”字。
玄方转头问苍穹羽:“师兄,看到这个,你能想到谁?”
苍穹羽冰冷的蓝瞳中涌现出杀意:“北华金镖将,赵树。”
突然,二人身后出现了一名黑纱罩面的女子:“二位少侠,可否借小女子看一眼那枚金镖?”
林中,池夜峰与黑衣人的对峙还在继续。黑衣人冷哼一声:“说了这么多有什么用,你知道真相又能怎样?”
池夜峰从腰带上取下一个小包:“事情总没有表面那么简单,你一面故意与我对质拖延时间,一面与另外四人布置阵法防止我逃跑,却不知你们的阵法对我完全不起作用。”
说话间,池夜峰打开小包,从中取出一颗精美的锦囊,他似有些不舍得,但旋即将一缕真气渡入其中。
锦囊中,一张符文帖亮起了蓝光,一股精纯的元炁注入到小枫体内。黑衣人注意到池夜峰身上的变化,不由得脸色一变:“护住阵眼!”
……
池家,池夜清正在钱庄核对账目,突然眉心一道红光闪过,他猛然站起身:“这个被触发的印记是……小枫用了符文帖!”
池夜清将账本交给主簿,急匆匆赶到内屋取出一片紧急传讯玉简⑦,将元炁注入:“华成,我是池夜清,请你加快速度赶往天医谷,小枫出事了!”
林中,池夜峰破了阵法,躲过一记砍刀,蹬着刀背腾身纵起,左腿朝一名黑衣人的天灵盖砸来,那人赶紧往旁一闪,刚躲过左腿,池夜峰的右腿又到了,蓝色元炁直逼小腹,那人双臂往外一扛,池夜峰借力倒射身形,夺路而逃!
池夜峰出庄前,大厅中。
池夜清递给池夜峰一个小包:“小枫这里面有三个锦囊,第一个当中乃是一道符文帖,能让你在五十息内爆发出元炁筑形段中期⑧的实力。除非势不可解决不能轻易使用,用过之后,切记速速打开另外两个锦囊!”
池夜峰几近筋疲力尽,逃到一处密林之中,脚下一软,瘫坐在一棵大树下面,拿起小包刚要取出另外两个锦囊,一枚金镖掠过,将小包钉在另一棵树上。
池夜峰挣扎着站起身,可惜晚了一步,五名黑衣人已将他围在当中,其中一人一刀将铁剑砍落:“给你两条道,跟我们走,或者跟索命鬼走!”
池夜峰哪肯答话,刚想捡起轶剑,一名黑衣人一刀捅向他的右臂。池夜峰顺势一个小腾挪,空手接刀,怀中抱月往后夺。
眼见那人没松手,池夜峰一记扫堂腿黑衣人闷声倒地,刀交池夜峰右手。另外几人四刀同时攻来,各捅在池夜峰的四肢关节,池夜峰失去平衡扑倒在地。
一名黑衣人刚要近前,池夜峪峰一个鲤鱼打挺猛地站起,手中钢刀直刺肋下,那人吓得倒退数步。池夜峰身形倒转来到另一人身后,左手一掌朝后心拍来!
大道上,一辆马车急驰而过,马上之人快马加鞭,车中一位少女探出头来,焦急地寻找着什么。
李聃的真气⑨所剩不多,又与黑衣人斗了数十个回合,朝大道方向边打边退,一招回头望月过后,终于体力不支跌倒在地。
就在此时,一道倩影从不远处的马车上暴射而出,挡住了黑衣人的杀招。紧接着,马车腾空跃起,在五名黑衣人的正上方落下。
“轰!”
尘埃中,一位青年牵着马从大坑中走出:“算是赶上了。”
替池夜峰挡下砍刀的正是原先坐在马车中的少女,宝剑还匣,她急忙走到池夜峰近前将其抱起:“华成,小枫他没事吧?”
青年捉起池夜峰的左腕看了看脉象:“只是因疲劳过度而昏迷,并无大碍。”
少女轻咬樱唇:“真的一点都不能告诉他吗?”
青年摇了摇头,少女的神色黯淡下来:“我知道了,走吧。”
也是。
俱往矣,莫怀昔。
青年背起池夜峰,少女上马。二人朝天医谷走去,却忘下了大青牛,以及那两个锦囊。
①黑话,指眼光,“眼力价”,见风使舵的能力
②黑话,不好对付的人
③俗称东土
④东土历法中有十二个月,每三月一季,六、七、八月为夏季
⑤昆元大陆千丈为一里(通常指路程),十尺为一丈,十寸为一尺,十分为一寸,一尺约为我们现在的两分米
⑥请不要怀疑,池夜峰所学兵器为“刃”,刀剑混用很正常
⑦传讯的工具有很多,玉简、信鸽较为常见,其中玉简最大的缺点在于传讯时长较短
⑧元炁修炼中,将从气态元炁转化为液态元炁的阶段称为筑形段
⑨人体内炼一口气,即为真气。昆元大陆东土修士所修炼大多数功法的基础。真气与多种修炼体系有关,之后会一一提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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