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

作者: 哦是你 | 来源:发表于2022-06-07 01:23 被阅读0次

        那年的长沙其实也不是很冷的,一件里衣加棉服,甚至不需要太厚那种就够了。可是从海南回来的第二天,嗓子便是沙哑状态,浑身只觉发冷,却也是不肯吃药的,能抗住,我是绝对不会轻易踏进药房,诊所,医院。麻溜地收拾好行李飞驰着小红接上羊子和六六,这天是回家过年的好日子。

          羊子没有驾照,所以这从省城回乡的驱车重任自然落到我的头上,整个路程六七个小时,当然不包括堵车,休息,还有再从县里回到乡下的时间,总之,准备好从天亮出发,天黑能到家。回到家我只是把六六安顿好其他再无精力,就只好交给我弟了,什么搬行李,打扫,整理……我反正已被这漫长的归家路从兴奋到平静再为极度疲劳,整个人被掏空,也不再觉得嗓子沙哑,浑身冒着热气儿。

        不管怎样,还是踏实地睡了一个好觉,起床来想跟我爸打个招呼,才发现开口却发不出声音,再伴随着两声咳嗽,惹得我爸说:“看你穿那么少咯,赶快吃药!”我努力清了清嗓子,好似就会好一点儿,“不用~多喝点热水就好了~”我爸一脸嫌弃又无奈地说:“真不知道你像谁,怎么这么怕吃药,小时候喂药硬要一个人捏着鼻子一个人灌……”手里的活不停下,嘴里嘟囔着。我冲他做了个鬼脸的笑,赶快走开,只怕他再叨叨我吃药。

          已经是农历二十三了,距离过年只有七天,我的意识还能熬的,只这躯壳已经受不住,我被一整晚的咳嗽扰得没法儿睡,好不容易消停会,早上起来再一咳,一点鲜红的血突显在捂嘴的纸张上,这一幕往往电视里是常见的,我慌张地跑下楼:“爸,你带我去医院……”嗓子像爷爷养的鸭一样低沉又沙哑,怕吃药,怕打针,也是怕死的。

          我爸一边责骂:“叫你吃药你不听,严重了吧。”“真不知像谁……”一边收拾着启动他的摩托车。而我的脑子里只有,快点打针……到了医院,问诊,拍片,等一连串,肺炎,重感冒,得住院。住吧,住吧,罢了。看到接治我的医生时,我讷住了。从模样中能有七八分确定是他,跟小时候还是很像的,再看一眼他的名牌,天哪,真的是他。马钦——这个我一辈子也忘不掉的名字。他显然不认识我了,我和他简单说了状况,恨不得立马躲进病床用被子捂住脸,不要再相见。换不了医生,小镇医院,人本就不多,我认命吧!

          一年级他转学后,都没想过这辈子还会再遇见他。就算是二十年后再见到他,也没想到还是会眼神闪躲,脸红心跳,慌张得很。果然,我这个人做不得亏心事,那滋味不经提起还好,只要触动啊,如针扎,如千万只蚂蚁咬。

          那时候他坐在我的前桌,听说他是这个学期才转到我们学校,所以他也没什么朋友,他成绩很好,比较内敛,说话的时候轻声细语,而我那时候还是一个成绩极差,爱讲话,爱上课嗑瓜子的学渣渣。其实那半个学期我跟他蛮要好的,那个时候的友谊是有东西吃一定要分享给对方,讨厌谁一定要站一边的。他坐在我们那一组的第二个位置,而第一位同学默认为组长,那时候每天的最后一节课都要到组长处过关各种背诵才能回家,无论什么我却总是支支吾吾背不出来,他在组长身后偷偷提醒我,又不敢声音再大点,我什么也没听清。所以那时我是经常被留校到班里只剩下两三人,有时候只有我,老师不想耗下去了也就放人了。

          记得有一次数学课上,我又在偷偷嗑瓜子,被老师发现了,老师没有走到我身边提醒,也没有点名批评,直觉这个东西与生俱来,我一抬头只见老师凶煞的眼神,再举起那时刻备在手边的细长竹条就往我手的方向打下来,无奈我反应太过迅速,把手抽开后眼睁睁看着那条子狠狠落在他的右手臂上,那响声,还好是冬天,我更是庆幸我抽开了手。数学老师是气的,不过也没再追究,也没跟他道歉。下课后我假假地跟他瞎聊着试探试探他的心情,我也终究没有道歉。

          一天中午,上午的最后一堂课上,一如往常的我在整堂课中想得最多的是中午饭的美味,手里无聊的把玩着半块橡皮,不留神橡皮掉到了桌子下方,我弯下腰,橡皮的旁边,他的椅子背靠与我的桌子衔接的下方有一卷钱躺在那,略有点散乱,不过看起来数量是不少的,那时候我每天的零花钱不过一毛五毛或者没有,看到这巨款时不免眼红了。我悄悄环顾四周,同学们都在埋头苦学,这加剧了我对这巨款的占有欲。于是我自然地捡起它们,橡皮放回抽屉,那巨款顺手装进裤兜,那动作娴熟得就像是我自己的一样,唯独脸上感觉火辣辣的,眼睛不知道看哪里好,盯着书本,却又根本不知道书上写的啥,耳朵也好像听不见了老师说了什么,那后半堂课可真漫长煎熬。铃声响的那一刻,我好像是一个被绑架即将撕票的人得救了。那时候住的离家近的同学是可以回家吃饭睡午觉的,中午休息时教室里没有几个人了,我这才敢拿出口袋里的巨款数了数,那是一张张一元的纸币,共九张。我紧张得手里的钱像烫手山芋,想丢,更想要。我心想,也不一定是他的。或许真的不是他的。它掉到了我的桌子下面。要是我现在还回去他才会觉得是我偷的吧。他可能会告老师…….无数个幻想,到后面我好像是一个贼,而不只是没有拾金不昧。

          下午,马钦一来到教室就开始这看看那摸摸,把书包里的东西全部倒出来,又翻了翻所有的衣服裤子口袋。我知道他在找什么,我更慌了,不敢开口问一句,中午经历一番斗争,我打算趁他没发现放学的时候偷偷放回他的书桌。这个念头被他的举动吓住了。我便拿出十二分努力低头在本子上写着,时不时忍不住瞟一瞟他。终于没忍住我问:“怎么了?你在找什么?”他轻声回答:“没什么,没事。”他这毫无反常的表情又牵动了我。我想,这钱可能真不是他的。终于,我还是做了那个贼。只是我不再敢跟他多说话,生怕他提起‘钱’这个字。那个下午,我如同吃了哑巴药,屁股如同粘了胶水,不敢说,不敢动,看起来学习非常刻苦的样子。

          第二天,又看到他掏出钱来准备去小卖部买零食,我想,看来他妈没骂他,估计他也忘了昨天的事。这让我心安了一些些,但我清楚,不过是为自己开脱罢了。他买完零食回来跟往常一样要分享给我,我不耐烦地说:“不要。”他也只好失落地转过身去,眼神满是莫名其妙。继而整理起他剩下的零钱,一块,两块,三块……再放进右边的口袋。我看得发直,又不敢一直看,心里的愧疚烧着心。那巨款昨晚回家被我藏进了床铺底下。那时候的友谊是极不牢固的,我不理他几天,他也就不再坚持了,又好像正如我意。我怕他,一跟他对视就会慌张,那感觉讨厌极了,像得了什么病,找不到对症的药。就这样,我在煎熬中度过了上学期的尾巴。我也不再关注他有没有新的朋友,又好像是没有的。

          小孩子的烦恼总是过得快些,寒假里只管玩得痛快。下学期开学了,一回到教室我就会想到他,已经报到了好几天,我前面的位置还是空空的,我虽怕他,却也是担心他的,是生病了吗?不知不觉过去了好久,才听说他转学了。我心里五味杂陈,是因为我吗?不可能,怎么会因为我。那之后很久我都还是自责,因为我他才转学的吧!又或许我自责的跟他转不转学根本无关。小小的年纪我也深觉失去了些什么。

          其实那九块钱我一直没敢花,藏在床铺底下好久好久,后来怎样也忘了。原来那种不快乐可以延续几十年,甚至更久。也正因为如此,从那以后经常看到值日生在教室的板报上写着:表扬陆**同学,拾金不昧的精神……小到铅笔,大到红领巾,校牌。也对,那会我们常丢的也就是这些了。

          我在医院住了六天,每天都能看到他。终于,我还是挑起了话题:“你还记得我吗?”“一年级,我坐在你的后座…后来,你转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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