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记得经过那个挂满霓虹灯的站台,再停两次,就该下车了。
那片霓虹灯全是诗的海洋,佳句繁星般神彩熠熠。每次利用停车的空当,他都习惯看上几眼。制作诗词的小灯泡饱满晶莹,散发出诱人的光泽。色彩是古典的审美,流淌着岁月的醇香。
今天不小心被月亮伤着,当他从东坡的孤鸿梦影里醒来时,火车已从目的地徐徐启动。乘务员甜美的嗓音象鸿影远去,缥缥缈缈。
他本能地抓起公文包三步并作两步,奔向车厢出口,嚎叫着,“等一下等一下!”
列车象嘶吼的怪兽,将他的声音“波”地一下踩得稀巴烂,就和踩爆蚂蚱头颅那样,溢出鲜艳的绿色汁液。
当他气喘吁吁,一头扎进通道巷口,猛然被前面的人影惊住了。那是一个熟悉到骨子里的儒雅身影,和蔼亲切的笑容,醒目的红领带。正在象欣赏一盆多肉星美人那般,欣赏着他因焦急奔跑,有些涨红的脸。脸上正流淌着午时阳光。
“董事长……我,我……”
“没事的,陪我聊一聊。”董事长笑容可掬,拍了拍他有些绷紧的后背。“走吧,回头我给李总打个招呼,就说你被我截胡了…哈哈。”
……
窗外的夜景象川剧的变脸,呼拉呼拉,闪个不停。他陪着董事长天南海北胡侃一通,吐出的气流风暴,吹飞了一座座站台;笑声燥热,震荡得车顶咣咣直响。恍惚中,他看到三号车箱有两个女人正推着快餐车走来,白色的快餐盒搭出诱人的层次感。
“快餐车马上到了。”他下意识地吐了句。
“这么早?!”董事长伸长脖子,在过道上搜刮一遍。
“在三号车箱……卖了三份,一个女孩,两个大人,好像一家子……今天,笋烧肉,烧鸡翅,青椒炒蚕豆,炒豆芽……”他微闭着眼,喉节随着唾液跳动了一下。
“……?”董事长诧异地望着他,象是在看一个说梦话的孩子一一他们乘的是九号车箱!“准是饿坏了。”
……
一会功夫,餐车竟然来了。董事长连忙迎上去要了两份盒饭,两罐饮料。
一一菜,竟然与他说的一模一样!“准是巧合!”
饭后,眯一会眼,这次的终点很远很远,直达月落的地平线。董事长尿急,“你呆一下,我上个厕所”
“您去七号车箱吧,附近的都占着”
……董事长最后竟真的在七号车箱上了厕所!那泡尿被层层包裹住,东奔西跑,直至七号车箱才舍得散开,哗啦啦倒个底朝天。陶醉得连吸几口气,就象喝酒时的模样。“尿气比酒香!”他觉得。用力挥了挥拳头,“该出手时,就出手啊……风风火火闯九州呀……”
其余的旅程,董事长的嘴就没闲过,除了咽饮料那空儿,其余时侯都在跑马:“小余谈对象没?哪里人;小余父母可好?常回家看看;小余工作满意?有事找我嘛;小余……”掏心窝子的话,撂了一路。那个叫“小余”的他,鼻涕眼泪也撂了一路,信誓旦旦得就差去剖腹了。
列车到达成功站台,站台金碧辉煌,挂满了名人的肖像。肖像的背后金山银山,翡竹钻林。
“下车不?”董事长嘴角挂着嘲讽的笑意。
“不下,前面凄黑,还有尸臭!”小余眯了下眼,鼻子皱了皱。
“好!”董事长的声音很响。小余从没见过这么宏伟深邃的声音,仿佛自九宵云外砸落的硕石,拖着摩擦形成的长长火焰。“下面就靠你了”
“靠我?”
“靠你的眼晴,它们能看透阻碍”
“那……”
“前面站台你看到什么,告诉我就行!我们找个干净漂亮的地方”
……
“董事长,前面站台后面有棵树呢,晶晶莹莹的果子;树下还有花草,青蛙,虫子,还有鸟!……”
“有没有稻谷?黄灿灿的那种”
“有啊,有啊!好大的一片,铺天盖地——就在树的南面靠近大山的地方”
“好!”
那棵“果树”翡翠叶儿,结满了红澄澄的果子一一全是宝石!董事长,扶摸了下树杆,叹了口气。“你就站在这儿,好好看看”说着,就颤颤巍巍地,走向花田尽头的稻田。花田里莺歌燕舞,彩蝶如幻…;稻田金浪起伏,远接天际。董事长的身影,就象一只小虫子,在金浪里游动……
回来时,小余忽然发现董事长的左脚上多了一只草鞋,稻秸秆编的,鞋头的稻穗颗粒饱满,金灿灿的。
“董事长,你的鞋…”
“噢,左脚的鞋子,很早以前丢失在成功站台了……一直想找只合适的却始终没找到!小余谢谢你,帮我完成了愿望!……你现在有两只鞋,千万要保护好,别弄丢了!……很多人的后半生都在寻找以前丢失的鞋子!……”
小余赫然发现董事长右脚上的鞋子,居然是用这棵树上的枝条编成。鞋头果实红红澄澄,与左脚的稻穗相映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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