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下旬,突然起了风,尤其是早晨和夜晚,哪怕空气中的燥热仍没有散去,但拂面而过的风,已经清凉了许多。
我遇见阿行时,他正好捧着一瓣瓜,绿红分明。
“喏,吃瓜么?”他伸长手臂,从侧桌上拿了一块递了过来,“你这是,从图书馆回来?”
我点点头,将书包卸在地上,与他并排坐着,以同样的姿势吃起了瓜。
黄昏的云还没有薄下来,厚重的金色铺满了整个天边。
“还顺利吗?”他又问。
我鼓着嘴巴回应,“还不错。”
他笑了起来,将手里的瓜皮摞成一小列,“还吃吗?”
我摇摇头,又跑去水龙头下洗了把脸,湿哒哒地甩着手往回跑,回来时,他正在读我的书,皱着眉头,眼镜贴在书面上,仿佛要把看不进去的字强行赶到眼睛里去。
“你就喜欢看这样的书啊……”他翻了一页——那里有一幅黑白的插图,书里拢共也只有几张。
“还蛮有意思。”他冲着图点头,又冲着我微笑。
“你也想看?”我蹲在他旁边,指尖的水滴在地上,汇成细小的水流。
“嗯……”他琢磨了好半天,最后摇了摇头,“就快要到农忙了,怕是没有什么时间。”
“好。”
“不过、也许可以把这个暂时放在我这……”他又草草地翻了几页,合住了,握在手上,“行吗?”
“行。”我从书包里翻出一张纸来,趴在桌上照着誊抄了一遍,又把新的那张递给了他。
“这是我的书单,有的图书馆还没有呢。”
他郑重地双手接过,铺在书面上,又像刚刚那样用力地看着。
“下个月我再去的时候,可以给你带想看的书。”
他点头。
我叮嘱了一遍借书的规则,还讲了讲书的分类和作用,他听得非常认真。
于是在这个农忙季节,我们常常碰面,并排坐在一道田埂上看书,黄昏的光线将他的脸晒得通红。
“这个是什么意思?”这是阿行问得最多的一个问题。
每次我讲解完,他总要难为情地说,“要是我也懂这么多就好了。”
晒红掩盖着他的神色,将这个农家少年的笑容也称得通红,直到多年后的今天,我还一直记得我们一起看书的那些日子,那些黄昏里,天边的云慢慢薄下去,由金黄变成一抹粉红,最后淡成了紫灰色,直到夜色降临,巨大的深蓝的天空静静笼罩在大地的上方,稻穗在晚风中飘摇,空气里散发着一股清凉的成熟果实的气味……
踏着细碎的月光,有人挑着稻子从田埂上快步走过,扁担和麻绳碰撞时发出咿呀的声音,星群出现在哑掉的秋天里,有人正在读着我爱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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