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的那个七月,太阳炙烤着大地。柏油马路被阳光舔舐得溶化了身子,留恋着行人履底的荫凉,留下黑色的吻痕。
那日午后,我骑着自行车从城南到城北来到大姨妈家。虽然我戴着遮阳帽,戴着护脸护颈的口罩,阳光却舐疼了我裸露的胳膊,留下与半袖里润白的肌肤明显两道色的红痕。我的脸膨胀着热气,汗珠渗进了眼里,我知道,我的脸在护罩下也难逃阳光的吻痕,明天、后天,我便要变黑一层。黑二层、三层、四层都在后面。
成年的我再也恢复不了少女时代的白皙。当然,隆冬腊月我是白皙的,寒冷却了肤内的热,风涂抹了烈焰的吻痕。
到了大姨家,大姨赶忙给我倒茶,端上冰镇的西瓜。我们又惯常地絮着家常。对妈妈的姊妹们,我自小便感觉亲切。童年的记忆里,是外婆家破败的房子,是房子前阔大的场院,是黝黑的厨房,是黑黑的土灶里外婆、姨妈给我煨熟的红薯,那甜润的滋味一直流淌到现在。
外婆慈祥的笑脸,姨妈们亲切的笑靥,如盛开的花从童年一直绽放到现在。每次与姨妈们见面,亲切便流动在周遭,就如这酷暑的天,正热得口干唇燥,火气在胸口生烟,突然有了冰镇的西瓜,宛如暑天纵身碧池,沁凉立马遍了全身。这舒爽,来得何等及时。
就这样,如叽叽喳喳的小鸟,我与姨妈扯东扯西地聊了好半天。我觉得有些内急了,便起身到姨妈家后的公厕。
公厕距离街道有两三户人家的距离,狭小、阴暗,却解决了这一方稠密住户的内急问题。在厕所后面相隔两三户人家的门前,摆放了很多花圈,不知什么人在这暑热的天里亡故了。想来应是百病缠身的老人,终于抵不过病痛的折磨撒手人寰,往生西天极乐世界了吧。
回到大姨家,我问大姨:“大姨,那家摆放花圈的人家有老人去了?”
“哪里是老人,遭孽啊!是母女俩!妈妈还不到三十岁,女儿才六岁,服毒死的。老公开理发店的,跟店里一个女孩儿好上了,要离婚,想不开……”
我脑子嗡地一声变得迷茫了。喝到口里的茶水竟一下子变得苦涩无比。心,突然间象坠上了重石,一直往下落,下落……
七月流火的天,我竟然觉得都头被浇淋了冰水,寒气从心底升起。我的身体竟然微微冷颤起来,来自心底的泪雾迷蒙了双眼。自小就是这样,我的代入感总是这样强。伤心的电影片断,痛心的书面描写,常让我泪流满面,啜泣不止……
我匆匆告别了大姨回家。路上,阳光依旧炙热,可我却没了暑热难耐的感觉。酷寒的冬附上了我的身。我迷茫着脸色,呆痴着目光,没有知觉地骑着自行车,寒意攫住了我的心。
我有一种想放声大哭的感觉。我想哭:哭普天下可怜的女人,哭普天下遭受情创的女人,哭普天下艰辛活着的母亲,哭可怜无辜的孩子……
听大姨讲,那个带着孩子服药的女人容貌娇好,女儿聪明乖巧。邻人们纷纷叹息:为什么要这么想不开呢?男人另找了,自己带着孩子也可以过活。或者再找个男人,为何非要一棵树上吊死呢?自己不想活了,孩子还小,为何让孩子也死呢……
是什么让这个女人走得如此绝决,对这个缤纷的世界无一丝留恋?这世间最能让她牵挂的应莫过于她的女儿了,她可能想到她走后,女儿肯定生活得很悲惨:爸爸找了后妈,有了后妈生的小弟弟小妹妹,她会被后妈嫌弃虐待。纵待女儿成年,找了对象成了家有了自己的孩子,她可能也面临着丈夫的背叛抛弃……
她看不到生的希望和意义,觉得女儿以后会面临和她一样的悲剧,为了女儿以后不再经历她这样的悲痛,她索性带了女儿一起离开这冰冷的世界……
这该是一个多么痴情的女子,视丈夫为天。这该是一个多么依赖丈夫的女子,一旦面临丈夫的抛弃,便没了活着的勇气和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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