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逢灿烂

生逢灿烂

作者：谨水

开始于2019.3

起初我并不知道我要写什么来表达我的心情，我一直幻想的是灵感能在随时随地，想来即来。这段想来即来的时间，可能是上课，可能在吃饭，甚至是刚起床后摇头晃脑地刷牙时期。我一直不确定，不相信自己是可以创造出什么来的，好几次写在随笔本上的东西都撕掉重来，而且你仔细一看，还字迹潦草。对我而言，它们甚至都不算是“灵感”，只能算是零零碎碎的想法，以及天马行空的无聊。

小的时候看经典名著，《巴黎圣母院》反复翻了好几遍，连电影都搜了好几个版本，还有《爱丽丝梦游仙境》，无聊又幼稚，但是也磕磕绊绊的看完了，还看了好几遍，还有一些猎奇类的，像《金银岛》，讲爱情的《简爱》，讲人权的《汤姆叔叔的小屋》。长大一点，读《儿童文学》，迷上了顾抒，她的书什么《蓝色翠鸟倒计时》、什么《夜色玛奇莲》全都找来看，迷恋她笔下略带颓废气质的少年，还有讲故事时懒懒的、清醒的语调和逻辑思维能力。上了高中这种影响还是没下去，做不出数学代数题的时候就会偷偷幻想自己是毛豆，能抽一支烟就冷静下来，兴许还能有个奶茶店，在里面碰见属于自己的黑猫和拉玛。

再长大一点，也就是现在，我读《红楼梦》、《活着》还有《丑陋的中国人》，什么讽刺、反叛，什么来。对我而言，读书已经由涨见识，变成了找方向了。我甚至还读《故事会》，那可是我家里厕所常年必备的读物，老少皆宜，男女通吃。读《追风筝的人》这样描写人性忏悔和救赎的故事，上高三的时候我哭得稀里哗啦，竟不是为了作者的对自我的反思，而是为他对哈桑的那份矛盾以及哈桑对他的义无反顾。

我现在想，其实一个人活着，是要传递点什么的。我深知自己的弱点，就如同深知自己有什么优势一样明了。我的优势，爱看书爱写作爱思考。我的弱点敏感、强迫性思维和深入骨子里的自卑。我明白自己不可能向果总一样倔，就像我明白自己终究也是放不下自己那点小小的骄傲而写下这点东西。这个故事是来自于我中午做的一个梦，梦里还有梦，重重叠叠，仿佛终究死了一般。当我醒了，嘴里还含着没吃完的饼干的酸味，故事就已经在脑子里成型了。

为此，我写下《生逢灿烂》。

生逢灿烂

（一）

老果是我后爸。

他长得一表人才，高瘦的身材，一双腿又细又直，他时常爱穿带领子的风衣，把脖子藏在领子下面，有一种文人气质。他的腰很细，总是把皮带的最后一格系满。我看见过在单位上班的他，在一群中年发福的大叔身边，老果显得清秀又果敢，虽然脸色蜡黄，皱纹刻满，但是羸弱的气质让他即使拿着普通的公文包也是鹤立鸡群。

我不是他的亲生女儿，但对于他，我有一种近似父亲般的迷恋。

结果我做梦就还真的梦见他了。梦里还流了眼泪。

老果看到还问我，这是怎么了，我说没什么，做梦梦见我妈回来了，我一时高兴，给咬到舌头了。

我妈是改嫁，还拖着我和我妹两个拖油瓶。她来的时候就跟老果说好了，她要照顾我妹一辈子，要老果出钱送她去廊坊陪读。我在本省读大学，随时可以回家，而妹妹在几千公里以外的廊坊上师范，这个春天又发病了，妈妈打算再陪她一个学期。

老果以前有一个很漂亮的老婆，只可惜得肺癌死了，我爸还带着我和妈妈去参加了她的葬礼，葬礼上的老果，为妻子守了三天三夜的灵，在她下葬的时候，老果把生前写给她的所有情书都烧光了，一起埋进了土里，我知道妈妈其实是那时候爱上老果的，因为妈妈看见老果时眼睛里有光，很亮很亮的光。回来以后，她就开始茶饭不思，每天和爸爸吵架，直到爸爸出车祸把腿摔断了，妈妈终于忍不住了，商量了离婚。

“你一个女人。和依依她们怎么过？”爸爸叹了口气，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了字。“要不依依跟我吧。”

“你就这么狠心要去享福？这么快就嫌弃我是个废人？”爸爸早已看出妈妈的心思，不甘心地问了最后一句。

“个人有个人的命，你好自为之吧。”妈妈拉着大脑有病的妹妹，看了我一眼，示意我走。

我跑到爸爸跟前，死死地拉住爸爸。

妈妈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就关上门走了。

从此，爸爸成了孤家寡人，妈妈和妹妹住到了一起，我则住在学校，一个月回家一次。妈妈她们开了一家早餐店，每天早上都卖豆浆油条，在街角等着上班经过的老果，看到他，就塞给他一个包好的早餐包。寒来暑往，老果被感动了，终于点了头，成了我后爸。我们组成了一个临时的小家，就是老果的单位房，在那里面我和妹妹都有单独的房间，而且，妈妈不上班，她选择了去廊坊陪着妹妹。

（二）

我做了一个抖音短视频，就是把时下很流行的影子舞用很炫酷的方式跳了出来，点击量顿时就破了千。我很开心，把视频发给了妈妈。

“不好看，谁给你录的啊？”妈妈心直口快，隔着手机和我视频的时候问我。

“老果给我录的，”我眨眨眼睛，“这下还不好看吗？”

妈妈愣了一下，随后她反应了过来，“哄我呢你，这明明都是前置摄像头，自拍的吧！”

我在那头哈哈大笑，手机被我颠的一怔一怔的。

“唉，对了，老果什么时候从广州回来啊？”妈妈问我。眼里透着小心翼翼。

老果前两个星期就去广州出差了，说是有一笔大生意，谈好了就有分红。

“不知道，我还没问他，”我漫不经心地说，“你知道吗？”

“我每天照顾你妹妹，哪儿还有时间去关心他啊，”妈妈说，语气满不在乎的样子。“不过我跟你说啊，玉儿的病啊好了一大半了，自己能去教室上课了，还请同学来家里烧烤呢！我估摸着，这个学期陪完，我就可以回家住了。”

“真的啊？那简直是太好了！”我高兴地握住耳机迟疑了一会儿，“你说的回家，是回哪个家？”

“当然是回这个家啊，就是现在你果叔住的这个，”妈妈嘱咐我，“你可得给我把屋子打扫的干干净净的啊！”妈妈语气坚定地说。我知道，她心里早就已经没有爸爸了，我的心一阵阵地发痛。

不知道老果，此时此刻在广州过得怎么样。

（三）

大姑和小姑打电话给我，让我回家看看我爸，我答应了，请了三天的假回家了。

“我爸怎么了？”我在回来的电话里问小姑，小姑只是一句话不说，后来急性子的大姑告诉我，爸爸想不开要自尽。

“啊？怎么会这样？”我蒙了。

“你大姑哄你的，你爸好着呢，就是想你了。快回家吧，别胡思乱想了。”明事理的小姑说。

我这才放下悬着的心。

回到家，爸爸看到我，激动地抱着我说个不停，我问他身体怎么样，他说他想我妈了，还有我妹。

“想嫂子了就去廊坊看看呗，现在高铁这么方便，你还怕回不来啊？”大姑在一旁边折菜边说话，小姑在厨房煲汤，一句话也不说。

“那车费谁出？大姑你出啊？”

“让果总出啊，你后爸不是挺有钱的吗？”大姑把菜往篮子里面一放，“你大姑只能在家给你爸做做饭。”

他们都叫老果果总，因为老果和爸爸以前关系很要好。但自从爸爸出了车祸。脾气就变得又倔又怪，再也不理老果了。

我看着爸爸，他的太阳穴凹陷，眼睛周围一圈黑色，我心疼地握住爸爸的手，帮他打来一盆热水，给他细细地擦洗着脚踝。那条坏掉的腿我不敢触碰，洗好以后，我拿帕子擦干净爸爸的脚，大姑递过来一把指甲刀，我擦擦手，要俯身下去为他剪指甲。

“别，”爸爸拉住我，“你妈都没给我剪过脚趾甲，你也不行。”

我罢了手。

“吃饭了。”小姑默默地喊了一句。

（四）

老果回来了，但是心情很不好，每天一回家就进房间睡了。

这是大姑告诉我的，她家就住在老果家附近，每次买菜都能碰到老果。老果脸色憔悴，告诉她自己快不行了。

“老果怎么了？”我问大姑，

“他这次不是去广州出差？听说是去看一家证券公司的，他想搞证券购买。”

“然后呢？”

“然后证券公司倒了。”

“啊？什么意思？”

“就是破产了，从此你和你妈就要睡大街了！”

我听不到任何声音了。宿舍陆续有人回来，问我怎么请了这么久的假，我笑了笑，一滴眼泪流了下来。

晚上，我蜷在被窝里，发微信告诉妈妈老果破产了。

妈妈告诉我，她跟着老果的第一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

“只是没料到这么快就来了。”妈妈发过来三个流泪的表情，随即又撤回了。

“我担心老果想不开，怎么才能让他开心点？”我问妈妈，连带几个问号。

妈妈说老果她最了解了，一般有事儿也不说，这次不说，应该是不想让我们知道。

“你只管读好你的书，我在这边陪着妹妹。”

说完这句话，妈妈就再也没说话了。因为无论我怎么等，“正在输入”都没有出现过。

郁闷了几天，我连续发了几条吐槽身边人的抖音视频，很快，这些视频就就渐渐有了名气，我的粉丝也越来越多，在那些看不见对方的评论留言下面，他们鼓励我，让我学着转型。

“转型？”妈妈在电话那头很不理解，她问我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专门做吐槽视频，然后，签约公司，做大做强......”我嬉皮笑脸，故意解释的模糊不清。

妈妈费了很大的力气才理解我的话，她说没想到发两个视频就能赚钱，以前她也发视频，而且都有很多粉丝关注，但是没有我这么高。

“那你怎么想？”妈妈问我。

“我想再做几个视频，就卸载抖音，从此好好读书，以后出来找个正当工作。孝顺你和爸爸，”我一改嬉皮笑脸，“我的态度可以吗？”

我表决心的态度把妈妈逗笑了，她笑的上气不接下气地，她说我还是和小时候一样，一点儿没变。

“老果也是你爸，孝顺记得带上他啊。”妈妈有点不满意。“视频可以做，但是不能耽误学习。你那个大学可不好找工作，以后得考研的。”

“妈，我只有一个爸，”我纠正她。老果对于我，只是老果，从来都没变过。“我不为你的行为背锅。”

哪怕妈妈再三交代我叫他爸。

妈妈半天没说话，好一阵，她狠恶恶地说，下次再听到这句话，她一定给我两耳光。

我没说话，爸爸的脸像电影一样浮现，最后一帧，是他阻止我俯下身给他剪脚趾甲。

我没说错，爸爸只有一个，只能有一个，无论怎么都不会变的。

（五）

我打算为老果做两个视频，然后就此歇手，再也不玩抖音了。因为，爸爸知道我在学校做视频，很不理解，他的态度比妈妈还要强硬。我告诉爸爸，我只做最后两个，就把心思放在考研上了，再也不碰手机了。

为老果做什么视频呢？我想啊想，把纸都写废了，还是没个结果。我整夜整夜的失眠，终于，在一个下午，我想到了视频的创意。

视频剪好之后，我把它保存在电脑里，先播了个视频电话给妈妈。

“我为老果做的视频，你要看吗？”

妈妈在那边切菜，脸色苍白，眼睛肿着。妹妹在一边看《快乐大本营》，声音开的老大，妈妈没来得及说话，妹妹就兴奋地说“要看要看”。

“你呢？”我知道她为那天我的话哭了整整一宿，我故意视而不见。

“我听玉儿的。”

视频很快传了过去，在第一个视频里面，标题叫“在生活中你不得不吐槽的父母”，我吐槽妈妈以前老是偷看我日记，这时候走进来一个男人，告诉妈妈饭做好了，妈妈去尝，大发雷霆，因为饭太难吃了，就让那个男人跪搓衣板。我神补结尾“看，这就是后爸的好处。”

下一个视频里面，我爱上了一个好看的男孩，但是对方不爱我，我吐槽这个世道都看脸。没想到过了两天那个男孩来到我面前，告诉我，他答应和我在一起了。我神神秘秘的来一句，“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后爸是XX”这个xx是本市很有名的房地产大商。

妹妹看的哈哈大笑，问我哪里来的这么好的点子。我笑而不答，我看看妈妈，她没有露脸。

“妈，你觉得嘞？”我问。

妈妈没说话，空气一下子很安静。妹妹那头《快乐大本营》的声音继续传来，我低下头，等着回应。

“姐，这拍的，是果叔叔吧？”

是的，我拍的就是老果，那个外表文绉绉，内心看不清的我妈的心上人，谁叫妈妈心里没有爸爸，既然如此，那爸爸的不如意就该她最在乎的男人背着。这一点，连大脑有病的妹妹都看出来了。

不过，貌似老果没有惹我啊......

一个星期以后，妈妈发微信告诉我，她哭了。

原因是妹妹不听话，在外面乱吃东西，还对她大吼大叫。她说她很想吞药。

“千万别呀，你要想开！！！”我一连发了好几个感叹号过去，差点摔了手机。

“你想报复我，对吧？”妈妈直接这样问，连犹豫都没有，“所以才录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我想打“我没有”，但没有打出来。

“我能发吗？”我也直接这样问。这些天我等着她的回复，视频一直没有往外发。

很久很久，她都是“正在输入”我眼睛不转，一直等着她。

“你果叔对你不错......”妈妈发过来了这句话，我心凉了半截，不一会儿，下一句是

“不过玉儿要看你那些视频的点击量，所以你发吧。”

那一刻，我觉得妈妈变了。

（六）

暑假很快要到了，端午假期，我收拾了一大包，带了些特产回家。

按老规矩，我先去看了趟爸爸，爸爸精神好了太多，脸上有了笑容，腮边塌下去的肉鼓了起来。大姑说，这是因为玉儿给他打电话了。

“是你妈让打的，我知道。”爸爸把头一歪，嘴角都是笑容，像个小孩子。

“那之前玉儿打过电话给你吗？”

“打过，但是都没说几分钟就给挂了，这次不一样，这次足足说了一个多小时呢！”

“玉儿说什么了？”

“玉儿说，等这个假期一到，她就和英见来看我，还说要给我洗脚，剪脚趾甲呢！”

爸爸开心的样子，像一个没长大的孩子。

大姑朝我挤挤眼，我出了门，大姑拉我到一边。

“大姑干啥呀？”

“你妈真的变了，那次我正买菜回家，她来了个电话，告诉我她觉得自己做错了。我问她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她说是想通了。要知道，你妈以前给我打电话都是心高气傲的，从来没有这么这种语气说过话。”

我有点吃惊，难道是我的视频起了作用？突然，我觉得很对不起老果。我那两条视频发出去以后，很多粉丝留言，问我是不是亲身经历，我都没有回答。

晚上，我回到家，发现老果房间门开着，我蹑手蹑脚，想越过房门直接回房休息。不巧，老果叫住我：“站住，干嘛呢鬼鬼祟祟的。”

我看见他的脸色很不好，瘦了很多，但还是那件风衣，领子立起，整个人弱不禁风。

“你去看你爸爸了，对吧？”老果直接这样问。我点点头，他叹了口气，说

“你爸还好吧？我最近忙，都没抽得出空去看他.....”

“我爸的腿还是老样子，但是人精神多了，长胖了些。我大姑天天跟那儿做饭。”

“你怎么不多在那里玩一会？”

“不了，我还是得回家。”

我说完这句话，老果就沉默了。他变得很不自然，然后，他转过身去，打开了他的公文包。

“我先走了，果叔。”

我转头就走。

“你妈说，你在拍视频......”老果来了这么一句，我这时突然想起视频的事。

完了，他是不是发现我拍视频讽刺他了？万一他想不通，不让我住家里了，我该怎么办！

“对......”我不好意思的转过身，走到老果面前，看着老果也转过身，“我拍的不好，这事儿我妈也知道，她也说我拍的不好......”

“哦，”老果双眉微蹙，“没事儿，别紧张，我只是问问，哪天说不定我还能看看，对吧？”

他开的玩笑一点也不好笑，但是我却有一种疯狂的念头，马上把视频给他看，无论他是否开心，然后

当着他的面把视频删除，从此，告别抖音，一心考研。

但是我没那个勇气。我尴尬地点点头，说了句“叔叔晚安”，就回房间了。

（七）

我想了两天，都没想好要不要给老果看视频。

老果最近很忙，每天天不亮就出去了，到晚上我睡着了才回来。我几乎和他没有交流，他总是用哀怨的眼神看着我，但是，我从里面看不到恶意。

只是，感觉他很累。

我在端午假期结束的前一天，给妈妈打电话了，我告诉妈妈，爸爸很开心，他期待和她们的见面。但是关于老果的情况，我一句也没有说。

很巧的是，妈妈也没有问。

一句都没问。

妹妹偷偷发微信告诉我，妈妈想回来和爸爸复婚。

“妈妈哭了好几天，枕头都洗了好几次，我挨着她睡，我最清楚了。”妹妹发完这句话，还发了一个无奈的表情包。

“可是，果叔叔怎么办啊？”我焦急地发了这个问题过去，恨不得马上得到回应。

“你不知道果叔叔已经没有钱了吗？”妹妹很快就回过来了，还发了个生气的表情。“妈妈不想再麻烦果叔叔了。”

“果叔叔没钱，那爸爸就有钱了吗？”我很想这样发过去一句，但是我删除了打好的字。

“爸爸也同意了吗？”我发过去一个疑问的表情。

“总之，妈妈会考虑清楚的，她叫我们都不要担心。”

妹妹说完这句，发了个睡觉的表情，我知道，她睡觉的时间到了，这是她得病以来，铁打不动的睡觉点，医生说，这对她的病情恢复有帮助。

老果有钱的时候死了老婆，妈妈趁虚而入，现在老果破产了，妈妈又想要复婚，这样的事，做出来不是“背信弃义”吗？老果做错了什么，他真可怜。

我对这件事想了整整一夜，手机也握了整整一夜。在黎明到来的时候，我终于睡着了。

在梦里面，我梦到阳光灿烂的一个下午，爸爸和妈妈，我和妹妹去了很久没有去过的市野生动物园，阳光洒在我们每一个人的脸上，我们笑得很开心。

（八）

我终于还是在放暑假之前把视频发给了老果看。就是我录的最后两个视频。我还说“叔叔，谢谢您对我的照顾，这两个视频，我很对不起您，但我希望您不要生气，在我心里，您一直是个好叔叔。”

这个暑假放的很晚，大姑来学校帮我收东西，她数落我大包小包的，不知道提前寄一点回家。我说，大姑您的话也太多了点。

大姑和我坐在高铁上，她拿着手机在给广州的姑父打电话，我在一边呆坐。

不知道老果有没有看到那些视频，但愿他能原谅我，因为，那两个视频，我已经删除了，而且也放弃了抖音。

想着想着，就睡着了，梦里面，我感觉有人在拉我，让我睁眼看。

我睁眼。

是大姑，她让我看她发的抖音视频。我一看，都是清一色的背景音乐配对嘴型。

“挺好的。”我拿着手机，一脸困意地对着大姑，“你叫我起来就是为这事儿啊？”

“快下车了，你可别叫不醒啊到时候。”大姑边刷着抖音，边问我，“我怎么没看到你呢？”

我大吃一惊：“你怎么知道我在拍视频？我爸说的？还是我妈说的？”

我嘱咐过爸爸妈妈，不要把我拍视频的事儿告诉别人。没想到还是露了馅。为了不让附近的熟人刷到我，我连电话号码都换了。

“你拍的不错啊，怎么不能让大姑看看呢？”大姑很不解，“连我都在玩呢，有什么好怕的？”

我很担心她看到我发的针对老果的那两个视频，心里很放心不下，脸色突然变得很不好。大姑看到，问我是不是哪儿不舒服，我摆摆手，说我想喝水。

我又转念想，即使是曾经刷到我的视频，现在我已经删了，大姑也没有理由再来责怪我了。况且，这个事情会是谁说的呢？

回到家，大姑帮我拿行李，她看到家里没人，就说留下来给我做饭吃。我说好，一看冰箱没菜了，大姑说她家里还有点酸菜，她去取来给我炒酸菜饭吃。

我说我给老果打个电话。

大姑说：“果总都吃过了，我之前问过他了，发的微信。”

我说那我爸呢？大姑边出门边说，爸爸去廊坊了。

我愣了。

“傻姑娘，你妈要和你爸复婚，你要回家了！果总也不用这么累了，你还不开心？”

“所以，老果......不，果叔叔也同意了？”我问出这句话的时候，马上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嘴巴。此时此刻，我最不该问这句话。

“对呀。果总说他还是放不下童嫂。哦，就是他死了的那个老婆。”

“那他还说什么了？”

“还说什么了？”大姑站在门口，正要出门，门已经打开了，她想了想，说

“他还说你有艺术天赋，让我转告你爸，说让你爸重视。”

我顿时明白了大姑为什么知道我在做视频的事了。

（九）

过了几天，爸爸从廊坊回来，我和大姑。小姑一块去机场接他。在他轮椅身后，站着一个人。

就是我妈。

我问妈妈，妹妹呢？

妈妈说在后面找箱子，我点点头。说我来推爸爸。

“别争，我来推。”妈妈手脚麻利地递给我一个包，“拿包。”

“好，你小心着点。”我接过包，好家伙，沉得我另一只手也一起上了阵。

妹妹没怎么变，还是那么白白胖胖，她化着夸张而浓烈的口红，耳环比脸还大。妈妈一张小尖脸，和爸爸胖出双下巴的脸倒是成鲜明对比。

“嫂，下个学期还去吗？”大姑悄悄问妈妈，妹妹在后面和小姑说话。

“不去了。”妈妈坚定地说，“玉儿说，她想尝试独立，况且......她爸也同意了。”

妹妹跑上来，拿出一个Taylor Swift专辑，给我看，兴致勃勃地给我介绍专辑里面的歌。她的耳环又大又亮，闪的我不知说什么好。我隐隐有些担心妈妈不去之后她能不能独立。

远远地，我看见一个人立在那里，是老果。

“回来了？”老果一脸笑，有些不自然地走上来，他直接接过我手里的包，“德海，你这几天在廊坊，玩得还行吧？”

爸爸笑着说，他很开心，虽然廊坊并没有他想的那么大，但是妹妹的学校还算适合她，他已经满足了。

我想，更让爸爸开心的，是妈妈的回心转意，还有老果不计前嫌的对我的照顾。

晚上，我帮妈妈整理衣物，妹妹一直在我旁边闹个不停，妈妈催她吃药，她还有些不情愿。

说药太苦，吃腻了，人都吃傻了。

这时老果从房里走出来，耐心地说；“那叔叔往你药里面放一颗冰糖好不好？你一口喝下去，有奖励。”

妹妹问是什么奖励。我也侧耳听着。

“别闹了，她在廊坊就闹，说不吃药，我早就不吃她这一套了。”妈妈在一边不耐烦，她对妹妹严肃地说”不吃药，这钱就白花，病就好不了，你自己看着办。”

“叔叔，奖励是什么？”妹妹直接忽视妈妈的话，她睁着大眼睛问老果。老果紧闭着嘴唇，指指她的药。妹妹马上就拿起来一仰脖子就吃了。

我等着，看老果会说出什么奖励。妹妹生病以后，无理取闹的时候多着呢，老果见得太少。

“明天，叔叔带你和姐姐、妈妈去市野生动物园玩，”老果一拍手，笑容灿烂地对着妹妹，“这个奖励可以吗？”

妹妹愣了一会，跳起来围着老果说：“果叔叔，你真是不是我亲爸吗？你为什么这么好呢？”

我忍不住留下一滴泪水，一回头，看见妈妈的眼角，也湿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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