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亲情

回到青丘，母亲率先开炮，“现在要怎么办？你预备怎么办？你给我说！”凤九无力的问，“我就不能等他吗？”

母亲瞬间发火，“这天命谁知道改得过来，改不过来？他是天地共主，与天同寿，他拖得起，你拖不起！谁家姑娘不嫁人的？你丢得起这个脸，老娘丢不起……”

凤九疲惫的问，“那依您之见呢？您现在给我找个夫婿来呀！”

母亲恨声大骂，“一开腔就是赌气的话，我这不是跟你商量对策吗？你这性子，没毛病才怪……”

凤九扶着额头，算了，去胭脂那住两天吧！

世间之事，想要做到忠贞，坚守心中的一份爱，其实不难。难得是，那些想要结束你的坚贞的亲属。

没有什么，比亲人的伤害，更伤人心。

大紫明宫，一棵参天巨树，树下设着简单的石桌石椅，一个小小的花圃，已经是晚春了，蔷薇怒放，引得蜂鸣蝶舞。

胭脂在树下批奏章呢，看到凤九来，便把凳子上的奏章收起来，顺手倒杯茶，问：“又被踹出来了？”

凤九把玩着茶盅，轻声说：“胭脂，我觉得我很变态，我竟然羡慕……真的是压力山大！我快累死了！”

胭脂爽利的问，“羡慕我全家死光光？”

凤九的眼睛亮晶晶的，轻声说：“记得有一回，好像是出水痘，高烧不退，没有食欲。恰巧娘亲又不在家。老爹便蒸了一锅地瓜，白糖拌拌，一勺一勺的喂我！”

凤九想起当时的情景，就忍不住的笑，白奕舀一勺地瓜，往女儿嘴里塞，“这一口呢，我们想象成黄花鱼，味道是不是很鲜美呀？”凤九傻嘛，嗲声应和，“鲜美！”

白奕满意，又舀一勺，“这一口呢，我们想象成鸡腿。”凤九执拗的说：“小九要想成黄花鱼！”白奕认真的教育，“小孩子不能偏食！这一勺是肉，下一勺是青菜，再下一勺才是鱼，好不好？”凤九乖巧的点头，“好！”

凤九跟胭脂说：“娘亲回来，蒸了鱼，烧了鸡腿，炒了菜，骂得老爹三天不敢进狐狸洞，可是我觉得，还是跟老爹吃饭比较有趣！”

胭脂被逗得“咯咯”直笑，说：“我记得，好像是元宵，芝麻汤圆又甜又糯，还在我的食道里呢。娘亲跟我说，她跟爹爹和离了，爹爹要娶我们家厨子，做芝麻汤圆的那个……

我还记得，那厨子头发总是很油，嘴角有一颗大痣，痣上长毛，还老喜欢拉我的手，后来让大哥给宰了……”

凤九想笑，想想胭脂，忍住了！

听胭脂说，“我有的时候会抱怨，既然是父母，就不能好好的做好父母这份工作吗？后来渐渐的想通了，我们第一次当人家子女，他们也是第一次当人家父母呀，双方都没有经验，将就吧！”

凤九点头，确实，她的双亲，也许不是世间最好的父母，但他们恩爱，教她养她疼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脾气，凭什么父母就不能有？

就算是骂她，给她压力，初衷总是为她好，这个世间，最无私的，是父母呀!

文昌

胭脂的侄女背个小书包，两条辫子甩呀甩，领着子阑过来了。后面还跟了一个，紫髯蓝脸，双耳垂肩，看冕服的补子，大约是水君的家伙。

胭脂站起来了，脸微微有些发红，问子阑，“你怎么会来？”却见凤九把小侄女搂在怀里，认真的教育，“小丫头，这个世间有一种人，没事呢，鼻头都不露。有事呢，脸皮就特别厚，你看这个叔叔，鼻孔是不是很大？”

小侄女脆生生的回答，“姨姨有所不知，这是昆仑虚绝学，叫狼心狗肺术法！”凤九在小侄女脸上狠狠亲一口，赞道：“真乖！走，姨姨给你买糖葫芦！”

凤九牵着小侄女要走，子阑伸臂拦了一下，脸色红一块，白一块，嗫嚅道：“女君，子阑有一事相求！”

凤九倒是没想到，子阑竟然是来找她的，阴阳怪气的应道：“您别客气！反正砍你，是四海八荒喜闻乐见的活动嘛！”

胭脂拽了她一下，娇嗔道：“小九！”

凤九便不满的啐她，“有点出息好不好？”

凤九知道，胭脂这丫头，恼了，哭了，指天咒地，把子阑骂成滓渣，砍子阑的心都有。今天子阑有事，她是一定不会袖手旁观。抱着上辈子欠子阑钱的觉悟，坐回原位。

子阑指着那水君，跟凤九介绍，“这是我舅舅，渤海水君……”水君“扑通”一声跪下了，双膝着地，模样像上坟，哀求道：“求女君救小儿一命，只要女君能救小儿，本君愿将渤海三万里水域拱手相让……”

凤九被吓一跳，忙扶他起来，劝慰道：“水君不急，先说什么事！”

那渤海水君哭着说，“小儿年岁已足，本君意欲立为世子，五日前，我们父子前去天庭，讨个封赏，不料小儿胆大妄为，竟然轻薄司命星君……”

凤九没听明白，拧着眉头，问：“谁？”

渤海水君再强调一遍，“司命星君！”

凤九下巴掉了，一时安不回去，问胭脂，“他说的……我们认识的那个司命星君？是——司——命——星——君？”

胭脂一脸嫌恶，“你儿子口味那么重？”

渤海水君说：“我儿子不是断袖，他从小追着母龙跑，长大追着姑娘跑，房中年轻貌美的侍妾又不是没有！”

凤九说：“你刚才还说……”难道一见钟情，再见改性，被司命的美貌活生生掰歪？凤九光想想，就一身的脂肪粒子。

渤海水君跺足道，“本君也想不明白呀！”

凤九说：“不明白，去问问呀！”

渤海水君说，“没法问，帝君大怒，直接就给打入天牢了。本君与司刑星君是有些交情的，原本请他帮忙，见小儿一面。可司刑星君吓得脸色都变了，显然也是刚刚被人训斥完！”

凤九问，“那判下来了？”

渤海水君说：“天君震怒，罚小儿下凡历劫！”

凤九不在意的说：“多大点事？尝尝人生六苦就回来了！”渤海水君嚷道，“可是，编写命簿的是，司命星君呀！”

呃……

渤海水君“哇哇”的哭呀，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女君，念我渤海九代单传，老臣就这么一个儿子呀。我儿子一定是冤枉的，他不是断袖……”

凤九微微有些心疼，这么爱八卦的人，遭此奇耻大辱，还不让人笑话死！他会不会整日以泪洗面？想着，是不是去探望一下，问题是，怎么问呀？“司命，听说有人垂涎你的花容月貌，被人……那啥了？”怎么想怎么别扭，吃了苍蝇似的！

恨声问水君，“你儿子叫什么名字！”水君抹着眼泪，“文昌，取义，文章昌盛，渊源流长！”

呃……

胭脂看一眼凤九，憋着笑，问水君，“那残暴……的司命，给你儿子编了什么命簿？”渤海水君说：“下界宋国，钦宗皇帝！”

胭脂终于不能忍耐，哈哈大笑起来！

钦宗皇帝生于锦绣之地，长于阉竖、妇人之手。三十岁被敌国俘虏到苦寒之地，眼睁睁看着父母妻儿凌辱致死，皇后不堪忍受，投环自尽。而他自己，被关在一口枯井之中，整整三十七年。死后尸体被敌人投进灯油之中，当燃料！

这也太残暴了！

倒霉孩子

凤九有些愧疚，问水君，“要不，本君帮你儿子下凡改命？”

水君的意思是，帝后娘娘出个面，跟帝君撒撒娇，直接把文昌的罪给免了。司命若是还气不顺，渤海有的是人，下凡填多少个，都不是问题。

凤九却是无意上天庭，大包大揽的说，“这事本君来办！你儿子一出生，本君一刀剁了，这能遭多少罪？天谴什么的，不就是被雷劈几下吗？”

还真是简单粗暴，可惜无效！

文昌出世了，粉装玉琢，呆萌可爱，眼睛就像黑葡萄，滴溜溜乱转，捏捏他的小脸，“咯咯”一笑。

胭脂默默的把剑递给凤九，凤九咽一下口水，感觉自己挺~禽~兽~的。揉揉鼻子，问胭脂，“要不……等他长大一些再来砍？”

胭脂同意，只是有个问题，“你觉得，几岁合适？”

凤九：呃……

子阑下来了，把孩子抱起来，轻声说：“找户农家、道观什么的，往门前一扔，让这孩子平安一世？”

凤九、胭脂一齐打个响指，“就这么办？”

他们把孩子送给一户农家，留心观察了几日，那农家本无子嗣，现在上天送来一个，自是爱若珍宝。

三人放心，各回各家，各办各差。一个月以后，水君又来了，哭得“哇哇”的，皇宫丢了太子，举国震惊，搜山检海遍寻无着。

某日，徽宗皇帝做了个梦，有叫什么星君的神灵告诉他，太子在农家……凡尘三十年，弹指一挥间，如今靖~康~之~变~迫在眉捷，钦宗马上要坐井观天了！

凤九约上胭脂，带上陶铸剑，她挺看不惯渤海水君的，好歹一方霸主，多大点事，哭得跟祥林嫂似的。

应是国破之时，钦宗皇帝被虏北狩，黄河渡头，敌军正在过河，两个姑娘拍马冲将过去，手中长刀大斧，见人就砍，一刀下去，人马皆碎。就像一台搅拌机，搅得敌军人仰马翻。

恰时，前来救驾的宋军及时赶到，他们看两位姑娘，把仗打成这样，战机稍纵即逝，不帮一下，大约是犯罪，于是双方一场混战。

胭脂马快，趁乱冲到敌军阵前，身子略偏，拎起皇帝，往在马背上一放，纵马便跑！

一路逃命，一路颠簸，皇帝腿上中了一剑，五花大绑，头低脚高的被放在马背上，就像一个米袋子，就听他喊，“放我下来，快放我下来。”

两位姑娘置若罔闻，最后皇帝急了，九五之尊竟趴在胭脂的脚踝处，狠狠咬了一口。胭脂下意识的勒紧缰绳，那马儿双蹄腾空，嘶鸣一声，扬起漫天尘土，迷了皇帝一脸。

皇帝趁机从马上翻身下来，厉声骂两位姑娘，“本王要渡江，去找宗帅！复我山河，还我两宫！”

凤九抽剑，却听胭脂尖叫，“这是子阑！天哪，怎么会子阑？”

凤九定睛一瞧，皇帝十七八岁的模样，中等个子，玉面薄唇，笑起来，牙齿微微的泛着品色。他真的是子阑，下凡历劫的那种。

可是，为什么呀！

他们的君主，确实不是什么气量雅致的君子，辛苦做个局，把文昌罚下来历劫，这“三只”竟敢来捣乱，他岂能轻饶？

问题是，不轻饶，他能怎么办？惩罚吗？

惩罚的人选有三，A：胭脂，她是个姑娘，而且天天跟凤九混在一起，后台太硬！B：子阑！C：呃……帝君不觉得这是个选项！

所以，子阑活了个大该！

吵架

胭脂不忿嘛，一边给子阑松绑，一边冲凤九发脾气，“这就是典型的老鹰不打，专拍苍蝇呀！真够昏君的，三人一起下凡改命，主意还是你出的，凭什么只罚子阑一人？”

凤九默默的把剑递过去，砍了就能归位！有啥可BB的！不说帝君做得对，只是……人臣岂能骂君？

胭脂翻翻白眼，真心爱不惯凤九护夫的样子，但是……好像有道理！

拉过子阑，温柔的说：“别怕！我们是天上的神女，我们也是为你好！来，乖乖把脖子伸出来，让我们把脑袋砍了吧？”

子阑以为，他应该是碰上神经病了！

毕竟是战神的得意门生，即使是下凡状态。子阑骤然举剑，凤九和胭脂都没防备，两人急闪，子阑撞树上了。

一位紫衣、白发，面容清俊，气派极大的尊者自天而降，随手化出一个仙天罡罩，带着情绪，粗暴的给凤九套上。

凤九不喜欢穿仙天罡罩，因为帝君的仙天罡罩是一层气泽，套在身上，从视觉效果来看，微微有些发胖。

凤九烦躁的想要脱下来，帝君再一掌给她拍回去，皱皱眉头，“不许脱！”凤九娇嗔道：“我不要穿呀！好难看！”

帝君恨声骂道：“你敢脱，我再给你加一个！那谁让你乱跑的，不知道危险呀？”

凤九嘟着嘴，鼓着腮帮子，当然……沮丧的放弃呀，气呼呼的问，“你来干什么？”

帝君的脸色，估计已经被气出肝病来了，瓮声瓮气的说：“路过！”凤九挑挑眉毛，“是吗？”帝君乜斜她一眼，黑着脸反问，“难不成是来找你的？”

凤九以为，这货是专程来吵架的！

闻歌知雅意，想吵架，奉陪！凤九行个礼，认真的说：“那……帝君再见！帝君走好！帝君一路顺风！”

帝君一把把她给揪回来，恨声问，“你去哪里？”

凤九说：“我答应了渤海水君，要去找文昌！”

帝君心中默念十遍，不气！不气！反正可以剔除仙籍，剥皮抽筋的嘛！咬牙，面目狰狞的开始讲道理模式，“我们无论是人，还是神，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不能因为他是你的天命……你不是跟司命关系好吗！你想想，司命多无辜呀！”

凤九认真的说：“我唱了忘情水，我不知道谁是我的天命，就算文昌是，我也一定不认。”

帝君：呃……

凤九说：“我的天命，须是懂我，怜我之人。我的意识有些模糊，但我知道，他会在下雨天，背我回去！别人欺负我的，会为我出头。就算天命如此，他也会为我逆天改命。

其实我不知道，我在等谁，但我知道，我一定会等到他，与他看尽繁花，过细水流年！”

如果不是这货小气，凤九未必会讲这翻话，她是要帝君知道，她现在没有记忆，很懵懂，不痛苦。这样，至少，他可以轻松一些，就算去拼命，也不用那么着急。

胭脂看帝君的表情，就像是被人贩子用一根棒棒糖骗走的孩子，眼睛里有藏不住的春意，咧着嘴，问：“你喝了忘情水呀？”

凤九说，“是呀！也不知道谁让我喝的，你说，他是有多变态呀！”

帝君的脸色绿了绿，问：“那你还回青丘吗？”

凤九点头，一指子阑，对胭脂说，“快点砍砍完，我们回去了！”

子阑傻了，说得好好的，郎情妾意呢！他招谁惹谁了？太高兴了，宰了他助助兴？估计自己打不过这位神尊呀，撒开腿就跑。

胭脂举着剑在后面追，怀着朴素的念头，别跑，砍砍完，我们回家！

子阑觉得，这帮人，全都神经病！

帝君阻止了，弹一下手指，胭脂的剑落地，认真的说：“子阑现在是康王，即时登基为高宗，凡间南北民族大融合，这时期非常重要。如果改了，一切都会变，凡间会乱的！”

胭脂瞬间大骂，“我就不明白了，好端端的，你把子阑罚下来做什么？”凤九忙说，“凡间短短几十年，不过是尝尝人生六苦，能怎么样嘛！”

胭脂一指帝君，大骂道：“不能怎么样？他怎么不尝人生六苦？”凤九抚额，不满的说：“你怎么老是骂他？他都没回嘴！他可是帝君呀！”

胭脂骂道：“帝君了不起呀！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以后不要来翼界！”凤九叫道：“不来就不来，你也不要来青丘！”

……

帝君和子阑站在一块，面面相觑，呃……她们吵架了！

那天，凤九和胭脂干了一架，平分秋色，没输没赢！到最后俩人都放了狠话，再理睬对方，是猪，是狗！

凤九拽着帝君的手，气呼呼，“走了！”帝君不敢劝，怕殃及池鱼，怯怯的问，“胭脂怎么办？”

凤九脸红红的，恨声道：“子阑下凡历劫呢，她若不看着，怕是饭也吃不下，就没见过这么没出息的丫头！”

帝君摸摸她额前的碎发，柔声说：“我倒见过！”凤九没听清，问：“什么？”帝君说，“我去把胭脂的法力封住，免得她在凡间施法，遭遇天谴！”

凤九想想，有些担心，“万一遇到危险怎么办？”帝君倒是不担心，说：“没法力还有武力呀！她的武功比你好！”

凤九便不满的嘟囔，“是呀！是呀！在你心中，我自是样样不如人！”

帝君想想，好像确实是这样的，打架怕她伤，吵架怕她输，就算是哭，别的女人哭，梨花带雨，美不胜收，帝君不介意多看一会儿，凤九一哭，恨不能把那罪魁祸首抓来，大卸八块。

许是只看一眼，便觉得，这是一朵佛铃花，他有责任，把她呵护好，不能受风雨摧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