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正值腊月时节,寒梅傲雪、雾凇成林,百草谷到处张灯结彩,俨然一副过年的气息。 掌门之子陈少阳刚刚将门中布置的方案交给弟子们,此时路过大殿,正听见父亲大发雷霆。
“胡说!我平时怎么教导你们,百草谷数百年来世代行医,如今江城瘟疫横行,百姓疾苦,我等岂能坐视。”掌门怒道。
“爹,发生什么事了。”陈少阳迈步走进大殿。
“你告诉他吧。”掌门愁容满面。
“回少主,据传信回来的师兄们所言,江城瘟疫肆虐,而且十分离奇,从未见过,扩散速度也是极快,林宣师兄在救治百姓的时候也染上了此病,已经……已经去世了。”
“什么?”陈少阳大惊:“林宣师兄至少有二十年修行,即便治不好病人,自己又怎会染上?”
“这……这……”
“好了,你退下吧。”掌门道。
报事的弟子退出大殿,空气顿时静了下来,父子二人愁眉紧锁,呼吸声听得格外清晰。
“我去吧。”父子二人几乎同时说道。
“你留在门中替为父打理好百草谷,我要亲自去一趟。”
“爹,江城路途遥远,此去一行舟车劳顿,况且孩儿学医二十余载,理应悬壶济世,以救苍生,望父亲成全。”
“少阳,你的医术为父自然放心,可此次疫病空前严峻,而你经验不足,只怕……”长门脸上的严肃一扫而光,眼中满是担心。
“放心吧爹,孩儿定不负苍生,不辱使命!”
“也罢,我即刻召集江湖中所有弟子前去助你,切记……活着回来!”掌门牢牢抓住儿子的肩膀,喉咙似乎被什么东西堵住,怕是再多说一个字,泪水便会失控。
陈少阳撩衣跪倒,冲着父亲重重的磕了三磕头,转身离去。
江城。
平日里车水马龙,如今却是死气沉沉。
城郊的乱坟岗早已“尸”满为患,处理不过来的尸体只能留在街上,到处都是奄奄一息的病人,好像死神特别中意这个地方。
城主府里的巫师大作法事,高搭法台三丈有余,桃木剑、黑狗血、朱砂符应有尽有。只见巫师在法台上跳来跳去,喷的狗血到处都是,府里弥漫着血腥味,突然间巫师一个跟头翻下法台,趴在城主面前,怪声怪气道:“城主,大事不好!”
“废话,我他妈还不知道大事不好!”城主强忍住一脚踢死这巫师的冲动,咬着牙道:“你到底行不行!”
“禀城主,非是小仙无能,只是此病乃从天而降,并非人间之疾,是老天爷降灾惩罚江城百姓。城主,快跑吧,城里呆不下去了!”
“万万不可!”说话之人便是在此处行医的百草谷弟子钟朗。
钟朗快步上前,道:“此时决不能让百姓出城,如果将瘟疫带到别的地方,将一发不可收拾!”
“那钟神医可有良策?”城主问道。
钟朗道:“我已经写信向门中求助,援军不日便可抵达。”
“城主不要听信这江湖郎中所言。”巫师理直气壮道:“他们百草谷已经医治了十余天,而现在病人不减反增,就连他们自己人也有染病死了的,当今只有逃离这里才有一线生机!城主明鉴啊!”
“这……”城主深知百草谷的威名,随便一位弟子都可称得上济世神医,但此次瘟疫竟然数位神医无计可施,难道真的如巫师所言?城主心里竟也有些动摇。
与此同时,只见一道银光由外而内射来,正在慷慨激昂的巫师突然张口结舌,发不出一点声音。巫师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感觉脖子上凉丝丝的,好像插着根什么东西。
“在下百草谷陈少阳,拜见城主。”
“少主,你来了!”钟朗喜出望外,仿佛看到了救星。
“原来是少掌门前来,有失远迎,快请!”城主虽不知这少掌门医术如何,但看到钟朗的表情,心里也平静了些许,期待着看到一线希望。
“城主,少阳受掌门之命,前来救治江城百姓。”
“甚好!甚好!百草谷能鼎力相助,下官感激不尽。”城主躬身施礼。
“城主不必多礼,事不宜迟,我们开始吧。”陈少阳急切道。
“从今往后,所有与疫情相关的事皆由你全权做主,有何需求直接吩咐便可。”城主道:“传令下去,全城百姓务必对少掌门言听计从,他的命令就是我的命令。”
陈少阳看了看钟朗,道:“去取针线。”
“针线?”钟朗心中纳闷,这又不是外伤,要针线何用?
“没错,就是针线,把这个孙子的嘴缝上,免得他妖言惑众。”陈少阳说罢,将巫师脖子上的银针拔了出来。
府里的侍卫七手八脚按住巫师,一针一线缝得严严实实。
“城主,现在需要把城门关闭,任何人、任何动物均不可出入,另外多派士兵在城中巡逻,将所有人控制在家中,需要什么东西让士兵去送。马上昭告全城,切记与病人有任何肢体接触,离得越远越好,我从门中带来了避毒的药物,赶快分给那些没有染病的人”陈少阳道。
“好,我这就去安排。”城主道。
“府上可有病人?”陈少阳问道。
城主叹了口气,道:“哎……小女染有此病。”
“带我去看看。”
城主带陈少阳来到后院小姐的闺房。
“钟朗,你和我进去,其他人在门外等候。”陈少阳迈步进去,见小姐躺在床上,脸色苍白,身体十分虚弱,身边有几个侍女伺候着。
“我是城主派来医治小姐的,你们出去吧。”陈少阳对几个侍女道。
侍女虽不认识此人,但见城主正站在门外,便退了下去。
“小姐,在下陈少阳,奉城主之命为您诊治。”
小姐双眼无力睁开,只是点点头,表示同意。
陈少阳拿起小姐的手,掐住寸关尺,屏气凝神,对钟朗道:“你把小姐以前服用的药方拿来。”
钟朗取来药方,陈少阳仔细看过,左手把脉右手执笔,在药方上刷刷点点,去掉几味,又加上几味。
“此病乃邪气入肺,但这脉象的确离奇,从未见过,派人按照这个方子煎药,先护住经脉。”陈少阳把药房递给钟朗,道:“你信上说方瑶师弟与你一起,他人在何处?”
“他在医馆,我带你去找他。”
陈少阳转身出门,对城主道:“小姐的病暂时无碍,我要去看看其他病人,有件事还要有劳城主。”
“但说无妨。”
“在城中盖一幢房子,要能容纳所有病人。”陈少阳道:“时间紧迫,争取十日内建好。”
“十日?”城主大惊,道:“就算人手足够,砖木也没有那么多啊。”
“拆,所有空房、破庙、青楼、酒楼、茶馆,只要没有人住的地方全拆,一切以救人为重。”
“好,就算不吃不喝,我也把这房子盖出来,放心吧。”城主斩钉截铁道。
陈少阳与钟朗二人离开城主府,吃惊地看到城里与刚来时大相径庭,街道两旁再无一人,每户人家房门紧闭,街上只有士兵巡逻。工匠们已经开始拆除无用房屋,这速度着实令人刮目相看。
说是医馆,其实就是一座关帝庙,方瑶居中而坐,等待诊治的病人不计其数。
“方瑶,你看谁来了。”钟朗喊道。
“少主!”方瑶看到陈少阳赶忙起身,道:“这儿病人太多,少主小心。”
“无妨,你这里情况如何。”陈少阳问道。
“这些日子我诊断了不下一千位病人,只有少数身强体壮的可以治愈,不过杯水车薪罢了,有些人只与病人说了两句话就能染上,实在匪夷所思。”方瑶说着拿出厚厚的一沓纸:“这是我记录的所有脉象,要想根治,还需要知道病源与传染方式,可我们哥俩实在分身乏术啊,况且林宣师兄他……”
“林宣的事我听说了,但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陈少阳翻看着方瑶记录的脉象,道:“让病人回家吧,你积累的脉象已经足够了,城主已经下令封城,所有人不得离开家门。”
见方瑶散去了病人,陈少阳道:“你把这次瘟疫的来龙去脉讲述一遍。”
“半个月前,城中周猎户外出打猎,回来后便咳嗽、发热、手脚无力,起初家里人只认为是受了风寒,给他喝了些汤药。不想才过三日,一家五口全部染病,无一生还,中途去他家探望的人,包括治病的郎中,均染上了此病。我们到这里的时候瘟疫已经控制不住了。”
“检查过周猎户的尸体吗?”
“检查过,没有外伤,没有中毒,与其他病人无异。”
陈少阳眉头紧锁:“去周猎户家,带路。”
不过才几日光景,这户人家竟显得破败不堪,灰尘积得很厚。
“啊…嚏!”钟郎被灰尘呛到打了一个喷嚏,正喷到方瑶身上。
“你不能看着点啊!”
“对不起方师弟,没控制住……”钟朗满脸歉意。
陈少阳瞪大眼睛看着他们二人,道:“刚才是你打的喷嚏?”
“是啊。”钟朗道。
“再打一个。”
“啊?这怎么能说打就打啊?”
陈少阳从桌子上捏了一小撮灰尘,弹到钟朗的鼻子里。
“啊…嚏!”灰尘、飞沫从钟朗的口鼻中喷出,形成一道弧线,落在了一丈开外的地方。
陈少阳顿时恍然大悟:“我知道了!”
“少主,你知道什么了?”二人同时问道。
“钟朗,你速去告知城主,瘟疫可以通过飞沫、尘埃传染,立刻为每个人发放方巾,遮住口鼻。”
“原来如此,我这就去办。”
“我怎么没想到!”方瑶豁然开朗,一激动竟将灶台上的铁锅打翻了。
锅里还有些残羹洒在了地上,当中像是有某种动物的半个翅膀。陈少阳顿时来了兴致,用筷子夹起来嗅了嗅,道:“把这个装起来,去你的关帝庙。”
“这是什么东西?”方瑶不解道。
“吸血蝙蝠的翅膀。”
“啊?这玩意儿也能吃?”
“如果我没猜错,这次我们的对手应该是‘夜明杀’!”
“夜明杀?就是号称十大瘟疫之源的夜明杀!”方瑶大惊,他深知这十大瘟疫之源乃百草谷的宿敌,先祖曾动用上古之力将其封印在幽冥界,不想此次竟借吸血蝙蝠之身重返人间。
陈少阳在关帝庙四周布满结界,对方瑶道:“这几日我要用百草谷秘术,从蝙蝠体内提取毒素,调制对抗瘟疫的药物,你和钟朗为我护法,任何人不得靠近。”
此秘术乃百草谷独门功法,只有陈氏嫡出血脉的五毒之体方能习得,旁人若是接触,定会被邪气入侵、染病而亡。
整个江城度日如年,所有人都在等待着陈少阳出关的那一刻。
“咚,咚咚。”关帝庙的大门被人敲响。
“门外何人?”钟朗走到门口问道。
“小的是城主府的官差,城主命小的告诉三位神医,容纳病人的房子已经建好了。”
“让他进来吧。”陈少阳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少主!你出关了!”钟朗、方瑶二人喜出望外。
“有劳这位官差,烦请给城主带话,今日酉时之前,务必将所有病人转移过去。”陈少阳取出两张药方,分别交给钟朗、方瑶。道:“你们二人按照方子取药,城里没有的就去山上采,天黑之前务必赶回来。”
话音刚落,陈少阳只感到眼前一黑。
“少主,你没事吧!”方瑶一把将他扶住。
陈少阳用力甩了甩头,拼命让自己保持清醒。
“你们快去,我没事。”
草药准备齐全,三人不分日夜地煎药,成千上万分汤药陆续送到了百姓的家中。
这一日,城主来到关帝庙对陈少阳躬身施礼,道:“感谢少掌门,瘟疫总算控制住了。”
“行医之人,分内之事。令小姐的病情可有好转?”
城主摇摇头:“哎……说来也奇怪,小女服了药以后虽然病症减退,但依旧昏迷不醒。”
“如此说来,病已退而邪未祛,我需要进入小姐的心境。”陈少阳道。
“进入心境?”
陈少阳随城主来到小姐的卧房,伸出左手二指点在她的额头上,闭上双目,屏气凝神。
陈少阳睁开眼时,天昏地暗,周围被乌云笼罩,分不出白天还是黑夜。
“看来这心境已经被侵蚀透了,若不能找到源头,恐小姐命不久矣。”
陈少阳在心境里四处寻找,猛地听见一声尖叫,只见小姐的元神被一个身着黑衣的人掐住了喉咙。一个沙哑低沉的声音笑道:“别挣扎了,不过想要你一条命而已,那么小气干什么。”
小姐用力掰扯着厄住喉咙的手指,却无济于事。陈少阳弹出一根银针直奔黑衣人,黑衣人猝不及防,手腕被银针射中,松开了小姐。
“你就是夜明杀?”陈少阳问道。
“呦,能找到这里,还认得本座,看来你小子也有点本事,瞧这架势,难道要和本座抢人?”夜明杀道。
“哼,话太多。”陈少阳用功力幻化出上百根银针,直奔夜明杀。
“这是!”夜明杀连连躲闪,却依然身中数针:“灵枢针法!”
陈少阳并不和他多言,步法缥缈,针法凌厉与那夜明杀斗在一处。二人在心境中打得天翻地覆,夜明杀突然脱下披风挡在身前,用了个身法闪到陈少阳身后,抬手一掌正中后心。
陈少阳感到背后一阵恶风,无奈躲闪不及,一口鲜血喷出,摔倒在地。夜明杀迅速冲了上来,把陈少阳紧紧按在地上,嘴角露出了邪魅的笑容:“太遗憾了,你的灵枢针法的确出神入化,可惜还差最后一针。”
“最后一针,百会。”
“哈哈哈,你疯了吗,莫非你的针能听懂人话,自己跑了过来扎我?”夜明杀哈哈大笑。笑声未止,突然感到头顶上一阵剧痛!
“这……怎么可能!”
“难道你忘了这是我的心境吗?”小姐用银簪猛地扎在夜明杀的百会穴上。
“还不给我滚出去!”小姐用尽全身的力量在银簪上,夜明杀顿时化为一团黑烟逃了出去。
陈少阳立刻离开小姐的心境,睁开眼的瞬间感觉一阵头晕目眩,身上的衣服早已被汗水浸透。
“少主!刚才一团黑烟从小姐的体内出来。”钟朗道。
“快追!”陈少阳顾不上许多,绝不能让夜明杀逃走。
夜明杀召集了所有属下,数以万计的黑衣人从病人的心境里出来,几乎布满全城,陈少阳等人犹如沧海一粟。
“你们势单力薄,不要再做困兽之斗,为了这些不相关的人,何必拼上性命。”夜明杀得意道。
“从我手里抢人,你还没这个本事。”陈少阳一马当先冲杀进去,钟朗、方瑶紧随其后。三人大杀四方,如入无人之境。可无奈敌人层出不穷,在无休止的战斗中三人早已身负重伤、血流满地,但纵使如此,也未见丝毫退意。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都不怕死吗?”夜明杀看着他们只剩下半条命却依然如虎入羊群一般,自己的人却是伤亡惨重,语气里竟然出现了一丝恐惧。
陈少阳看了看身边两人,无一不抱着决一死战的心态。
“华夏子孙,炎黄之后!”
“还真是小看了你们,来日方长!”夜明杀正欲逃跑,只见全城的百姓举着火把、棍棒将他们团团围住。
“一个都不许跑!杀!”所有人一拥而上,视死如归。
夜明杀的人早已无心应战,风卷残云一般被杀得片甲不留,只剩他一个光杆司令。
陈少阳用银针抵住他的喉咙,目光里并不是杀意,而是一切仿佛都在意料之中。
“你可知道,在这片土地上,我们战无不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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