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前我到北大报到,正式成为中文系创意写作专业的研究生。这几天我正在融入一个新的集体,微信新加好友在猛然增长,无数张陌生的脸孔正在驻扎进我的脑海,新环境带来新的刺激感使我将近三十岁的心脏再次对未来怦然而动。
而三年前,我是一个刚来北京的北漂,面对漫天雾霾茫然四顾。
八年前,我是初进省城的二本院校的新生,而且这个二本院校还是我复读一年卧薪尝胆才考上的。
如果再把时间线往前推,二十二年前,我六岁,寄养在外婆家,已经到了上学的年龄,我被送到一所破烂得只有两间破房子作教室的山村小学,开始了我的学生生涯。
回顾我这不长的一生,我的教育经历尤显曲折。从最偏远最破烂的小学,到这个国家最好的高等学府,我算是把各个级别的学校都经历过了。到现在,我走过很多弯路,不然也不会在二十八岁时才读研究生;也有过幸运的遭遇,不然也进不了北大中文系。
1995年我念的小学可能是因为我天生皮肤比较好,很少有人知道我的真实年龄,更不知道在看似年轻的皮囊之下那些遥远得像是上辈子的经历。
1995年,我进入的那所村小,隐藏在四川临近陕西的茫茫大山之中。
学校仅有的两所木头房子因为年久失修已经残破不堪,窗户永远洞开着,木板墙上的缝隙开裂得很大,夏天倒是不愁通风和采光;但是到了冬天,寒风轻而易举地刮进来,我们在教室里冻得瑟瑟发抖,冻疮遍布的小手从书包里抓出木炭放进自带的小火盆里。我们的双手在冬天总是在红与黑之间变化。
木板之间的缝隙在平时倒还有另外一个作用。只要老师不在,大家就吵吵闹闹,反正不会学习,这时那些缝隙就成了放哨人的窗口,一旦发现老师的身影出现,到处乱跑的同学慌忙各归各位,装出一副认真学习的样子。
两间教室其实有三个班,其中一个教室被分成了两半,中间也没什么隔断,学生都分坐两边,分别盯着自己班级的小黑板。那一带山区人口较少,临近几个村也就这一所学校,为了凑足一个二十来人的班级,年龄上就放宽了限制;虽然大家都是二年级,但是岁数参差不齐,大的有十来岁,小的五六岁。我当时加入的就是二年级,属于年龄小的,坐在一批哥哥姐姐们中间混日子。
因为学校仅有的两位老师分别是我的三外爷和小姨,所以就算我不听课不做作业考试也能拿一百分,而且还没人敢欺负我。我六岁那年,看似天才一样直接读二年级,实际上只是进了托儿所,让人帮忙看着我,方便家里人放心地去干活。
我印象中,那段日子在呛人的灰尘中永无止境。我们这群小孩子一身灰,永远都干净不了,要么坐在地上玩闹,要么分组玩扬沙子打仗的游戏。我们的世界并不太平,我们班里一直存在三六九等,大家相互欺负、相互献媚,鄙视链相当牢固;要想爬到这条链子的上游,你得成绩好,或者力气大,有后台也行,比如我。
一年后我被我妈接走了,永远告别了那所破旧的小学,那也曾是我妈妈上过学的地方。我记得在上学期间小姨给我们拍过一张照片,几年前她把照片翻出来,用手机拍了张照片发给我。二十几年那段微小又牢固的记忆从这张老照片开始发酵,那么多清晰的记忆涌现出来。
后来我度过浑浑噩噩的小学生涯和霸凌横行的初中,沉迷小说的高中初期和卖命学习的高中后期,大学时已经完全没有学习的欲望,我挂过科也重修过,直到我进入社会,才突然发现学习的乐趣,尤其是当我结实几位清华北大的朋友后,对于学习,才开始有了自信。
我现在可以大方地承认,我从前对于学习根本就没有入门。上课勉强听着,笔记做不好,更整理不好,甚至很少去翻阅。对于学习的科目,脑袋里没有清晰的思路,完全是一团浆糊。做题练习更是没有针对性,我找不到自己的薄弱环节,或者说我不敢直面薄弱,我的学习是在自我欺骗和懵懂无知中度过的。我甚至觉得我之前的大脑根本就没有发育好,是脑残,之所以还能考上大学,完全是凭蛮力,把学习的热情一次性耗尽。
这个时代,学习有多重要,尤其对我这种出身农村的青年,学习对于改变命运有多重要,这些问题相信在简书已经有很多人写过相关文章。对于我来讲,我读研,是一次投资行为,我未来的路途,风景将会大不一样。我成不了别人的榜样,但至少是一个启发。我的出身背景和教育经历比大多数同龄人都要差,我也不聪明,从未取得耀眼的成就,这样的我都能抓住机会进入最好的大学深造,所以我相信这个社会不会辜负有梦想有胆量又能找到好方法的年轻人。
中文系研究生新生相识会今天上午中文系组织了一场新生相识活动,我们初入学的研究生,包括学硕、专硕和博士聚集在静园草坪。在几位北大本校保送生的主持下,大家分组玩游戏,在欢乐的气氛中结识新朋友。
中文系的女生较多,男生倒是稀缺品,我们组一开始有五个男生,后来被强行带走一个,换来两个女生。轮到取队名的环节时,大家都安安静静地坐着,表示很为难,有个活跃的女生提了几个特别的名字,大家都不太能接受。队长提示我们,最近有没有读什么书,从中得到点启发呢,我突然想到我正在读路内的《追随她的旅程》,里面有个少女帮,我看我们组女生多,顺口就把这个名字提出来,没想到,大家都表示很不错。所以我的研究生生活参加的第一个小队就叫少女帮。在几个环节的游戏中,少女帮的表现还不错,最后还拿了第二名。我们拿着奖状在草坪上合影,男队长躺在前面,摆出一个性感妖娆的姿势。
今天的活动是很开心,看着身边年轻的面孔,我有一种学生时代从未离去的感觉,仿佛我那四年的职场经历从不存在一样。但是我已经不是从前那个被动而迷茫的学生了,从这个意义上讲,我的学生时代也许才真正开始。
我还突然想到我的小学同学们。有个女同学,最大的孩子已经十四岁,她只有小学文化,但是凭借自己的努力和姿色,在北京某商务楼榨果汁卖,日子过得还不错;我的堂兄,长年在工地上开塔吊,身在高空,把一栋栋大厦的材料垒起来,他女儿四岁,赚钱养家是他工作的唯一动力;有个男同学,每次给我打来电话都是开口借钱,我借过一次,三千块,没有要回来,听说他在网上博彩,被人骗了三十万,现在一天做两份工作拼命还债。更多的小学同学在重复上一辈人的路线,早早结婚生子,然后把孩子交给爷爷奶奶带,他们出去打工赚钱,唯一不同的是,现在科技发达了,给家里人打电话、发微信很频繁……
我一直不懂生活的远方和苟且有什么高下之分,有些人的远方,不过是虚假的幻象,有些人的苟且,已经拼尽全力。我的读研也是苟且,我在原来的职位上混不走,还不如退一步,换个方向,在安逸的环境里苟且两年。而我老家那些小学同学,他们在拼命抗住压力,那份勇气和担当,我不一定做得来,他们在为家人燃烧自己的生命,这还不是诗意的远方?
《圣经》上有句话叫“日光之下,并无新事”,所有的功名和耻辱都会随风而逝,唯有岁月的车轮一遍遍碾过前人的车辙。作为个人,我们要做的不是自暴自弃,也不是狂妄自大,而是,安心地做好自己,不要辜负这一具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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