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我上五年级。一个星期天下午,我到我同学王春家去玩。
一进她家还没开始玩呢,她妈妈就对王春说。去叫你爸爸赶快收摊回来把这猪给杀啦,水我都烧好啦!
我就跟王春上街去找她爸爸。
现在又不是过年,你们家为什么要杀猪呀?
我爸就是杀猪的。平常没听说他给人家杀过猪。都是快到过年的时候,会有很多人来找他杀猪。
我家的猪瘟了。已经两天不吃潲水啦。
王春一脸愁容的说。
原来是这样。
王春的爸爸是个修自行车的。他在街上摆了一个摊,专门给人家修自行车。我们两个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在跟几个人打牌。
爸,我妈叫你赶快把摊收了回去把那猪给杀了。
杀什么猪?我不敢杀猪,你妈又不是不晓得。再说那猪最多也就50斤毛重吧。又病成那个样子了,打整都难得打整,也没几两肉,还不如扔掉算了。
王春站在那里左右为难,想要回家吧,又怕他妈妈骂他。
都50来斤啦,扔掉也挺可惜的。要不这样吧,我来帮你们家杀。杀了我给你打整干净,我要一半的肉。
一个跟王春爸爸打牌的人说。那人我也认识,平常叫他五舅。其实他跟我们家没什么亲戚关系。
可以可以。
王春爸爸痛快地答应了,叫人帮他看着摊,跟我们一起领着五舅往回走。
一路上我心里觉得真是可惜,我爸爸可是杀猪的能手。要是我爸爸在家就好了。我仿佛闻到了猪肉的香味儿。悄悄吞了一口口水。我已经好久没有吃到猪肉了。虽说奶奶每个月有1斤的猪肉票,(每个居民一个月一斤猪肉,24斤粮食。粗粮大米各半。这个只有奶奶有,我是农村户口,属于黑户没有。)但这不并不意味着我每个月能吃上一顿猪肉。奶奶要把肉票攒起来,逢年过节和有客的时候用。那可是半边猪啊,虽然说那个猪才有50来斤。除了头,脚,内脏,半边怎么也得十多20来斤。因为好多次看爸爸给别人杀猪,这个账我很会算。
王春的妈妈看见他爸爸带了一个人来杀猪,听说还要分给这个人一半很是不高兴。可王春的爸爸不愿杀这个猪,他也没有办法。只好绷着个脸在那里叽叽咕咕的。
这猪买的时候就五块钱。我都喂了三四个月了,你杀一刀就要半边,你抢人呐。
五舅提出来先去看看猪。
然后王春的妈妈就带五舅去看猪。我们几个小孩子自然也跟着跑去了。
那只猪大约病得很重,躺在圈里打一下哼一声就是不起来。
我脑子里灵光一闪。这猪都变成这个样子啦,我也可以杀呀!
这猪这么小。都病成这样了,杀了也没多少肉。可是杀大猪小猪都得一样的工序,一道也少不了。你要是嫌我要一半肉多了,你叫别人来杀好了。
五舅这样说。
这猪我也可以杀,我只要一个后腿不要半边。
我没想到五舅就会这样说,赶紧接口。
几个大人看看我并没有把我的话当真。以为我闹着玩呐。
我又把刚才的话说了一遍。并且反复强调我只要一个后腿。
王春的妈妈似乎有点动心了,但她还是用怀疑的眼光看着我,不相信我能杀猪。
五舅则用一种鄙夷的眼光看着我说。
你能杀猪,我的手心都能煎鸡蛋!
他转身对王春妈妈说。
你把水烧起来。把刀拿来我磨一下。
水我已经烧好了。
王春妈妈拿来一把锈迹斑斑的菜刀递给五舅。
水是用煮饭用的铝锅烧的,那个铝锅用来煮饭确实蛮大,但那点水用来烫猪显然不够。
我笑了起来,你们这是杀鸡不是杀猪。哪有用菜刀来杀猪的,这点水用来烫猪?烫不周全的话,毛是刮不干净的。
看我说的头头是道,几个大人也愣住了。
这是我们家最大的锅啦!
王春妈妈说。
我家里有大铁锅呀!杀猪刀也有。挺杖丶吹筒全有(挺杖是一根指头粗的钢筋。钢筋的一头磨得非常尖利。猪杀好之后要在猪小腿上割一个口子。然后用挺杖顺着这口子捅到猪肚腹上去。吹筒则是一颗空心的指头粗的钢管。用来对着刚才捅过的口子吹气,一边吹还要一边拍打猪的身子。把猪吹的胀鼓鼓的,然后再把割开的那个口子用麻绳扎起来。猪烫好了才好括毛)
这个他们倒没有什么好怀疑的。因为他们都知道我爸爸是专门帮人杀猪的。
你真的会杀猪吗?
当然会啦,我爸爸杀猪都是我帮忙的。我家的鸡平时都是我杀的。大猪我是没有杀过,但是你看这个猪就这么大点,而且你看它起都起不来啦。
王春妈妈想想我说的也挺有道理。就让我把猪背回去杀。杀好后我自己留一腿,其余的给他们送过来。内脏,头,脚他们也不要。
我用一个背篓。把那只半死不活的猪背回家。五舅呢不知道是心有不甘,还是想看我的笑话。就跟着我到了我家。
那时候的我能挑动一挑水。那大概也是50斤。跟这条半死不活的猪差不多重。但是因为是用背篓背着,就没有挑水那么轻巧。而且那个背篓的带子有点长。所以我背着就很费劲。望模有一条大河。王春家在桥的那边,我家在桥的这边。距离也不过就四五百米。可我歇息了三次才到家。
一回到家。我就赶紧刷开大锅烧水。找出爸爸杀猪用的家伙。他们被我爸爸磨的亮铮铮的。抹了油用一块布抱的好好的放在那里。
虽然那只猪已经没有什么战斗力了。但我还是小心地用麻绳把他的四只脚紧紧的绑了起来。
然后我把它平放在地上,用脚踩住它的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把尖刀对着它的脖子捅了进去。乌红的血流出来,那条刚才一打一哼哼的猪突然拼命挣扎起来,吓得我赶紧放开脚。幸好我是先把他的腿绑起来了。而且我那一刀也算戳的狠而且准。否则没准它会飞奔而去。挣扎了一会,流了不多的一点乌血。那条猪渐渐地不动了。
我家就住在路边。杀猪本来就是个吸引人的事,更何况是一个小孩在做这件事。家门口很快就围了许多看热闹的人。人们议论纷纷啧啧称奇。这激起了我的表现欲,从爸爸那里看来的杀猪技巧被我发挥的淋漓尽致。
放血,割口,捅洞,吹汽,绑扎,烫毛,刮毛,一气呵成。
也许是那条猪太瘦小了,也许是我技艺还不到家,小腿和头上的毛怎么也弄不下来。
五舅,我还等着吃你手板心煎的鸡蛋呢。
看着不甘心的跟过来的五舅,我笑嘻嘻的说。
你能干,你厉害,是这一份
他尴尬的挠挠头。一边说一边伸出大拇指。
听他这么一说。我很得意。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毕竟是我抢了他的生意。可是这也不能全怪我,谁叫他那么贪心呐。
忙了大半天,我突然觉得身子发软。手也有点发抖。很想坐下来歇一下。于是我对五舅说:
要不这样吧。你帮我把这个猪破开。内脏和头脚归你。
哎!好好好!
他竟然很痛快的把剩下的活儿接过去了。
写到这里的时候,我自己都觉得很血腥,有点写不下去。现在的我,杀一只鸡都下不去手。我不知道那时候小小的我。是哪来那么大的胆量?
仔细想想,现在的我也不过是个假慈悲。杀鸡我倒是不敢了,可吃肉我还是吃的蛮香蛮快的。我要是真正慈悲,那我应该不吃肉。至于说那个小小人怎么有那么大胆量,我想应该是当人必需的营养缺乏到了一定程度的时候,是会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来的。
假如我是一头猪,当我实在饿极了的时候,如果树上有一桶潲水,我想我会飞快地爬到树上去。
当然猪和猪肯定是不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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