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山小记

     

      先生一直说清明假一定要陪我去转转。没想到北京景区需要提前一天预订。那就看周边的，选近一点的。他敲定了天津盘山，离家1小时。我说咱们去家门口的潮白河边踏春多美啊！近，还不用爬山，而且是我特别想去的。

      他铁定了心，拿主意一定去那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盘山，虽然是远方的小山坡，但有新鲜感，而且许诺我决不爬山，只在山脚下看桃花。他满怀着到远方散步的好心情，开到盘山脚下。山没有新绿，还像冬天，看不出一丝姿容。“要不回去吧？”我又说。“回去？汽油钱白花了！”他不甘心，也不想马上买票，把车停下，准备到山脚溜达溜达，保证绝对不上山。

        结果是，排除万难，历尽一个小时车才进入巨大停车场的深处，再返回需要极大勇气。我们又被免费公交送到山脚，只好被逼上山了。先生开始还安慰我，买票进山脚下溜达。哪想到进大门就开始了漫漫无期的石阶路，根本没有在山脚下溜达的可能，只能向上走。

      我像从来不复习而被突然抽查的学生，惊惶失措。我的骨质疏松的膝盖，自家小区的楼梯都不愿意步行，只选择电梯。日常不锻炼，现在大自然抛了如此的难题给我！先生体谅我，咬牙又去买了上山的索道缆车。缆车把我们带到山中，省去爬山，先生说下山省劲。

        入山才知道，此山不同凡响，始记于汉，兴于唐，极盛于清，清乾隆一生中有28年共32次登临盘山，最多时一年来了三次，并发出了“早知有盘山，何必下江南”的慨叹。以帝王登临次数之多来算，全国名山中恐怕无出盘山之右者。清代诗人王士祯在谈及盘山时写道：“诸名岳莫敢望焉。”道出了当时盘山在全国名山中的显赫地位。先生至此方明白，他一时心血来潮，选中的不是草野无名处。

      我猜当年乾隆皇帝是坐轿子上山的。他如果也像我，徒步爬上爬下试试看！盘山的山，被皇帝选中，自然不同凡响，于我，爬山此刻变成考验意志力的酷刑。山路崎岖，台阶陡峭，我是用了什么毅力来爬盘山的？我的器脏已经完全不同于正常人，很多年龄比我大的游客都从容上下山，不见倦容。我却不得不紧紧地抓住先生的手臂，变成他不得不随身携带的一个重包袱，他不得不揪着我、拖着我、扶着我下山。

      石阶太陡了，极不平整，我膝盖不能持续受力，不得不侧身往下走。一手紧拉先生，一手扶着墙，用力把脚探下去时，腿部肌肉便要紧张。走数十步，我必须停下来休息，汗流浃背，喘大气，擦汗，喝水，幸好此行带水和干粮足够。图片是中途休息时拍的。不能休息久了，最多两三分钟再起身出发，须在日落前下山。

      终于到了一处平缓地，建有庙宇亭台，我总以为快到山下了。先生安慰我：“真的快了！顶多10分钟。”

        盼望终点，成为我全部的梦想。好不容易又到了一处庙宇，问工作人员，离下山还有多久？“正常走半个小时。”对方回答。我心里明白，对于我，那就是两个小时。我是寸步挪下山，人家是飞速走下山。

   

        先生第五次说：“快到了。”可当我发现头顶缆车依然很高，看不到山下，路途依然遥遥无尽，产生了崩溃和绝望感。

      我能怎么办？盘山的盘，原来是道路无数盘旋的意思啊！海拔864.4米，可是蜿蜒辗转，距离增长了数十倍。

        当我终于看见山下广场和大路，兴奋不已时，以为抬脚就到了。先生小声提醒我：“前面还有台阶，必须再坚持！”最后的数百台阶连在一起形成漫长的路延伸到门口，把我的意志再次绷紧，我浑身有了力气，不再侧扶拉杆，而是像健康正常人一样正面屈腿迈步下台阶，终于走到最后一步。

        我回到了地面，那是受苦人得解放的极大幸福啊！我从地狱里爬出来了！此时此刻若是电影造型，我应该两手拄着木杖，两眼悲愤地望着天空，蓬乱的头发随风飞舞，两腿发着抖，半跪在地上欲哭无泪。

      我一寸一寸挪着前进，坐下来了，翻出沙棘能量油，拼命按摩脚止痛。可以接着走向自家车，还有1000米。先生说以后可以再多来，带闺女一起来爬一爬，锻炼她的身体，顺便可以写生，树、石头都好看极了。回来后看手机，下山共计13680步，相当于5公里的长度，但强度则是10数倍。

      天津有盘山，堪作银河渡。

      吾儕思江南，只因是故乡。

      吴侬软语里，物我两相忘。

      风落杏花雨，遍野春草长。

            ——老友荠阿姨题图作诗

2021.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