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如往常一般,在家煮好饭,用保温盒装好准备给乐嫂送去。
乐嫂是老张媳妇,整天都笑呵呵的,邻里街坊就都叫她乐嫂。乐嫂在离家走路10分钟路程的手机厂里上班,由于这阵子厂里赶货,厂里的工人中午都要连班,没时间回家吃饭,老张就提前一点收起杂货摊子回家做好饭给乐嫂送过去。
走到手机厂所在的工业园,老张笑着跟门口的保安打了个招呼,就急急忙忙往电梯口去,心想着早些送到好赶回去吃饭,要不菜都要凉了。
老张有些不耐烦的看着电梯上的数字慢得跟蜗牛似的一点点地往上爬,头顶上呼呼转着的风扇发出一阵阵铁锈味,有点呛鼻。这是一部老旧的送货电梯,一运行起来就周身发出吱吱哑哑的声响,手机厂在八楼,老张算过,电梯上升一层楼要58秒,从一楼爬到8楼就差不多去了8分钟。
电梯发出“滴滴”的声音,八楼到了。
电梯门外就是乐嫂上班的工厂走廊,走廊的一边是车间,另一边就是靠外的窗户。照理说这个点的工人要么在车间工作,要么去食堂吃饭。可今天也不知道怎么的,穿着工衣的工人全都跑到了走廊上,吵吵嚷嚷地往窗边挤,似在往底下看什么东西。老张在人群中来回扫了几眼都没发现乐嫂,正纳闷之际,就看见住自家隔壁的胖嫂正踩在消火栓上往窗外探头。忙走过去拍拍她:瞅啥啊?见着我家婆娘没有?
老张的这句话明明问的是胖嫂,可周围的人一瞧见老张,突然全都齐刷刷的转过头来看着他。是一种什么表情呢?对了,就是那种夹杂着恐惧、悲伤、同情,却又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老张更是觉得纳闷,连追着问,怎么啦?怎么啦?
可没有人回答他,所有人都只是定定的看着他。老张觉得自己是被无数道注视的目光推向窗边的。风从敞开的窗口灌进来,在老张靠近窗边的时候,猛地感觉像是被扇了两个耳光。外面的天空是万里无云的蓝,连一丝杂质都找不到。老张心想,果真是秋天的到了呢。
可明明是秋天,为何地上却开出了鲜艳的花朵呢.。
那朵花正一点点的在干涸的土地上蔓延开来,一个人静静地躺在上面。老张虽然看不清五官,可那一身条纹衬衫却如一把利剑,隔着整整八层楼的高度,深深地刺进了老张的心脏。
疼,疼到心脏都要麻痹。
手机的饭盒“咣当”一声掉落在地板上,泼洒的汤汁也在地上开出了一朵花,映着黑绿的走廊,却是丑陋无比的。
老张推开人群踉跄着往楼梯口跑去,脚下不稳拌在门槛上,摔倒在地。在膝盖与水泥地板接触的时候,发出沉闷的“咚”一声,可老张就像感知不到疼痛,爬起来扶着扶梯继续往楼下跑。厂里好几个工人也跟在后面往楼下去。
当老张终于跑到能够清楚的看清乐嫂五官地方的时候,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双腿一软,跪倒在地。良久,消失了的声音突然回来似的,老张仰天大哭,说是哭更不如说是喊,浑厚却沙哑的哭喊,凄厉的划破了初秋渐起的冷风。
乐嫂是跳楼自杀。
乐嫂是厂里的老员工。手机厂开了九年,乐嫂就呆了八年。八年间,手机厂搬了三个地方,乐嫂也跟着换了三个地方。厂里的员工换了一波又一波,乐嫂始终在。从普通的流水线工人到品质把控员,工资也跟着涨了些,一个月能拿到4K多的薪水。对于初中毕业的乐嫂来说,有这样的一份工作自己很知足了,前几日还跟老张商量着今年过年不回家过年了,要把老母亲和小孩都接到城里来过个城里人的新年。
据厂里的员工说,20号中午,厂里赶货,车间的人都要连班。期间老板来车间视察,车间几个员工就让乐嫂去给他们问问15号的工资什么时候发,家里等钱用。乐嫂进了老板办公室,过了一会办公室里传来激烈的争吵声,然后就见乐嫂摔门而出,在走廊上边走边回头用手指着办公室骂:我在厂里做了八年!你个吸人血的东西,我每天加班加点的,拿到手的工资都是我应得的!我给你做了八年的事你他妈现在却想拿两千的月薪打发我!我跟你说,没门,我要告发你这种黑心老板...
正骂着,老板也追出来指着乐嫂还嘴,你算个什么东西,有本事你去告,我认识的人多了去了,你以为你能告得动我?我不怕!你不想干,就给我滚,大把人排着队想来给老子干活,你算个什么东西,呸!
乐嫂气得浑身发抖,脸涨得通红,死死地盯着对面的老板,半晌,她看着老板说,你什么都不怕是吧?那死你怕吗?说话间,一把拉开走廊上的窗户,一个翻身,只留下一句话: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事情发生得很快,车间里的员工根本没来得及跑到乐嫂的身边拉住她。待他们跑到窗边的时候,乐嫂就像窗台上被打翻的盆栽,坠落在干涸的地面上。
在一个秋意渐浓的日子,开出一朵鲜艳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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