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界（第二部 8.薇光冲动）
半夜，成文醒了。
她坐起身来，四周漆黑一片。“咣当、咣当”，车轮辗过铁轨的声音单调地重复着，在暗夜里十分清脆。
她想起了昨晚的聚餐，却想不起是怎么离开餐车，又是怎么回来的。她发现自己睡在下铺，而不是上铺自己的床上。
车窗上有沙沙的声音，大概草原上又下雨了。夜风从窗缝钻进来，身上便感到嗖嗖凉意。被子不知什么时候被踹到了地板上。她起身看看她的上铺，那里有人躺着，估计是下铺的列车员看她烂醉如泥，便把床铺让给了她。
她口干舌燥，嗓子眼像冒火一样。想起峰辉带的那包东西里有罐装健力宝，便摸出一听打开，刚喝了两口，忽然想起几位战友，他们肯定也口渴了。她又去包里摸索，把所有的易拉罐都找了出来。她把这些饮料抱在怀里，轻轻打开车门，往两个姑娘的卧铺车厢走去。
她感到头是沉的，脚是飘的，晃晃悠悠穿过一节一节卧铺车厢往前走。晚上熄灯前，过道里的人都被列车员清了出去，过道变得很通畅，只有她一个人在走。临窗小桌下面亮着一排昏暗的小灯，为起夜的旅客指路。
摸到魏玲和蒋薇薇的铺位时，成文看见俩人蜷缩在各自的被子里蒙头大睡。她把饮料罐轻轻放在桌子上，便往阳军华和慕光的硬座车厢走去。她一门心思想着，自己不睡了，把床铺腾开，叫他俩去平平身，轮换着休息一下。
她晃晃悠悠地往前走着，在一个半开着窗帘的车窗前，拉着把手，伫立了一会儿。外面什么也看不见，只听到呼啸着擦窗而过的风声，她觉得列车像飘浮在空寂的黑洞里，又像是摇晃在荒芜的月球上，仿佛世界上只剩下了她一个人，心中忽地感到无助和绝望。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鼾声，让她确认还在人世间。
前面一个车厢连接处没有灯光，成文犹豫了一下，还是准备过去。
刚扶着门框迈出车厢的门槛，就听到这里除了咣当咣当的车轮声外，似乎还传出微弱的哭泣声和呻吟声。
成文惊悚地停下脚步，顺着声音看去。
在车门处的角落里，隐隐约约挤着一团儿黑影。黑影上，盘着一条白花花的腿。再仔细一看，是两个拥抱在一起的人。
成文吓得腿直哆嗦，再往上看，更让她魂飞魄散，一双暗中发亮的眼睛正从一个肩膀上向她看过来。
成文差点没喊出声来，转身就往回跑，慌乱中踢飞了车厢里旅客的一只鞋子，鞋子落在边桌上，把一个杯子打翻在地，在静夜中“咣当当”地滚出很远，有个旅客因受了惊扰开始骂骂咧咧。
成文赶紧去追那只滚落的杯子，当她摸到并捉住那只杯子，返身去把它送回原处的时候，她看见蒋薇薇婀娜的剪影出现在车厢门口。
成文闪身躲进了卧铺隔断，她不想让蒋薇薇尴尬，想让她悄悄地走过去，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
蒋薇薇走了过来，她在隔断中间的过道上站住了，成文被堵在里面。
成文站在那里，屏住呼吸，右手摁着"呯呯"跳动的心脏。
边桌下面那一排墙灯微弱的光映照在蒋薇薇的侧脸上。蒋薇薇表情很平静，她盯了成文一会儿，说：“你不用躲，出来吧！”
成文跟在蒋薇薇后面，来到那个车厢结合部，那里己经空无一人。
“我们扯平了。”蒋薇薇双臂抱在胸前，冷冷地说。
“我，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成文不知道自己是梦是醒。
“我看到了你的事儿，你也看到了我的事儿。”
“可是我那……不是真的……”成文想说，我那事很复杂，但她又说不出口。蒋薇薇抢白道：
“我可不像你那么虚伪，我是真的，我喜欢慕光。”
“不管怎么说，你俩的关系都是正常的，我是羡……”成文没有说完，她想她是清醒了，她竟然闻到了薇薇身上的酒气。
蒋薇薇看了她一会儿，目光转向了窗外。“我不像你想象的那样，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我有我的底线。”她像是对成文说，又像是对自己说。
草原，空寂如海。天空与草原交融的远方晕出一层淡淡的紫色的雾霭。雨己停，天光微露，一切仍笼罩在新生的混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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