鹭与鸳鸯

原作：《鷺と鴛鴦》 原作者：芥川龍之介 译编：浪的虛鳴

那是二三年前的夏天。我在银座闲逛的时候遇到两个女人。不单单是遇到女人，应该说是发现到两个背影美得让人惊诧的女人。

其中一名女子如白鹭一样的身材高挑。另一名女子则是――这个说明会有一点点麻烦。自古以来，“好身段”指的就是扬肥及赵瘦。然则，另一名女子真的是肥，比中等肉肉的身材更肥一些。但是她身材的平衡比例却一点也没受影响。特别是她摇曳着腰身，悠然地踱着步的样子，就如鸳鸯一样华丽艳人。从她们穿着对搭的条纹图案的衣服，还系着对搭的罗带，还打着时兴的披有网纱的太阳伞来看，说不定她们是俩姐妹。而恰好我能让这二人展立在模特台上般地，可以鉴赏着她们的每一面每一线。原因是本来夏天的女人都会穿得透薄，――这种事情早在三十年前就不时刊登在妇女杂志上了。

【译注：“扬”指杨贵妃，“越”指越飞燕。】

为了慎重起见，我一边从这两个人身边走过去，一边偷瞄打量了她们的容貌。这两个人果真是一对姐妹花。不仅如此，她们还是同样扎着黑桃马尾发型，二十岁前后的美人儿。只是鸳鸯估计要比白鹭略逊了几分姿色。从她们身边走过之后，我便暂时忘却了这二人，继续无所事事地在大马路上闲逛。大马路就如前述一样，位于炎炎夏日照射着的银座。我将她们忘却，绝不是因为我内在的抒情诗素养不足。反倒是因为要用手帕拭汗，又要用夏天帽子代替扇子扇着风，如此和烁金一般的暑天作斗争，实在太耗费心力了。

然而大概过了十分钟，巧遇的是，我刚登上来自银座四丁目的电车，她们也马上出现在了同一趟电车内。电车里不是很拥挤，但空座位只剩下一个了。而且那个空位刚好就在我的右手边。白鹭身为姐姐，应分地“嗖”的一声往我右边坐下。鸳鸯则不用说，她单手抓紧了姐姐面前的皮革吊环。而我打开了随身携带的书，开始出征那本若不夏读则觉得暑天苦闷的甘地传。不，其实并非出征，而是正要出征。正当电车要开始启动的时候，我看到鸳鸯的一只脚打了踉跄，忽然间不知怎地，我竟比绅士更殷勤地向鸳鸯让出了座位。与此同时，我还没等她们道谢，便从那边周围迅速远离。要以利己主义者自居的本人作出自我牺牲，那决不是偶然的。因为鸳鸯低下头的时候，我看到了她那长长的鼻毛露伸出来。而白鹭也是懒散至极，她那头发散发出的臭味还不是一般半点。这些还算是好的，事实上她们二人热衷聊着的，竟然是关于月经期什么的临床医科话题。

自那以后，对我来说，「夏日女子的身姿」便不幸地成为了一种悲凄幻灭的象征。盛夏午后的银座的美人们，无论多么婀娜多姿，再也无法让我在不经意间表达出敬意。至少在我想表达敬意之前，我要先闻一闻她身上的味道。

                                                                                                                                                 （大正十三年六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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