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男女通杀的健将
2018年的毕业晚会,程风只是去打酱油的,孰料一炮而红,成了名人。
顺利以一级运动员等级被重点本科大学录取的乒乓球队师哥威逼她去给他撑场子:“你不来,咱们就友尽!以后场上再见,别怪哥不客气!”他整理了一下服装,抛了个媚眼,“帅不帅?”
程风还没来得及翻个白眼,师哥已然沉醉于自我欣赏中:“够了,我知道了,不要迷恋哥。晚上7点,来听哥唱歌。”
“……求放过。”
训练结束的秦博也来凑热闹,但凡队里有两人即以上的地方,他都必要去探上一探,偷听个八卦,插上一脚。他一把搂住师哥的脖子,戏谑道:“哟,还叫上程风呢?!不怕她又勾搭妹子呀?”程风脱口而出“卧槽”就一拳抡过去:“勾搭你妹!”
这一提又戳中了师哥的伤心事。球队曾经有一次聚会,大家怂恿他把心仪的姑娘约来一起唱歌,结果这姑娘去KTV坐了一晚上,第二天却向这师哥要程风的电话号码。这事球队里人尽皆知,至今仍被津津乐道,倒不是事情本身惊奇:程风剪得一头利落的短发,身材匀称高挑,打起球来比男人还猛还帅,总有小姑娘围观尖叫——但这种乌龙的事情还是头一件,因此高居队内八卦大事件Top前三。
师哥痛苦地闭上双眼,一咬牙,说:“女人如衣服,师妹如手足!”秦博和程风默契地相视一眼,自动无视作戏的师哥,继续打球:“来,打一局!”师哥顽强地坚持道:“晚上7点,记得来哈!——”
六月的夏天,晚上还不太闷热。
程风在馆里洗完澡换上便服,一出馆,秦博又是一副等到花都谢了的样子。
“大姐!你搓泥呢又这么久!”
“你以为跟你似的,连水都不沾哦?”
“拜你所赐。蒸发了谢谢。”
两人伴着口角往熟悉的小饭馆走,太阳还没有落,天边涂了一道粉色,不时吹几缕风,说不出的舒服。秦博一边听着程风讲话,一边看着她短短的发丝在风里招摇,猛然发现她似乎又长高了一点,到他的肩膀了。
“我发现,”他突然郑重其事,“你变矮了。”
程风从鼻孔里哼出一口不屑:“那又怎样,乒乓还不是照样虐你。”
“哟哟哟哟,你牛掰,你运动猛将,男女通杀。”秦博笑得甚欢。如今在他面前的这个穿着白T恤和牛仔裤的姑娘,虽然剪了短发,长高了很多,骨子里还是跟以前一样。而他呢,虽然表面上还是那个跟她吵吵闹闹的青梅竹马,但内心却已经不是那个打不过球还暗自嫉妒她的小男孩了,他早就高出了她一个头,不知她发现没有呢?秦博心想。
但是程风长大后的魅力显然超出了他的预料。
小学时候程风就是学校的红人,初中剪了短发还是有各种男生告白,进了高中,竟然还有迷妹。秦博帮程风数了一下,这些年就他知道的,明里暗里跟程风表过白的男男女女不下十六个。
当女主持在舞台上突然深情款款地念起了一段词,程风还以为是节目串词的时候,只听女主持微笑着说:“这是一位毕业生送给2016级文科1班程风的告白。”台下瞬间哄然,灯光转换,表演者亮相的同时,全场喝彩。
秦博低声感叹道:“我靠!”看了一眼程风,说,“牛掰。我服。”唯独程风一脸茫然、置身事外的模样:“这女的谁呀?我不认识啊。”
这是第十七个。
二、画室的秘密
程风和秦博正在备战市级中学生乒乓比赛,他俩只要能拿男女混合双打的冠军和个人赛前三的名次,重点本科大学的大门就算彻底为他们敞开了。俩人的混双项目没什么问题,毕竟从小就一起训练,各自的把戏都一清二楚,不能再熟,但秦博的单项训练却进展得不太顺利,程风陪秦博加练了好几轮拉球,但效果都不太理想。
“老子不练了!!”
乒乓球发出脆裂的声音,随即“哐当”一声巨响,再“哗啦啦”——秦博愤怒地打爆了一个乒乓球,把球拍砸在地上,还怒火难消地踢翻了一筐练习的乒乓球。
“卧槽!你他妈是不是有病?!!”程风大吼,赶紧把球拍捡起来检查,“你再扔球拍,老子拿拍儿削死你!!!没出息的东西,就知道拿球拍撒气!”
“哗啦啦!——”又一筐球壮烈牺牲。
程风不情愿地叹了口气,默默地捡球,她知道那种不争气的感受,尤其在这高三关头,但她帮不上什么。体育馆里只剩他俩,秦博发完火颓丧地倒在地上,瘫着,望着馆顶发呆,隔着汗湿的衣裳,他感到脊背一阵冰凉。
“…是不是我一开始就不该学乒乓?”秦博的声音透着无力,他用胳膊遮住双眼,“……真特么挫败……”
“啊?你不一直是我的手下败将吗?”程风捡完一筐球,“怎么?还想着赢我呢?放弃吧,不可能的。”秦博感到胸膛飞来一道暗箭,扎得他很无语。
“……”
程风踢了他一脚:“大哥,还躺尸呢?起来捡球啊!我是陪练,不是给你打杂的!”
秦博有点哭笑不得,但还是缓和许多。天大的事,只要旁边有程风在,都能变得跟拉不出屎一样平常,她绝不会小心翼翼地顾虑敏感的心情,总是没心没肺地戳人心窝,让人像放了气的气球。第一次输给她的时候,七岁的秦博脸涨得通红,发誓再也不和程风一起上课、回家,可程风这家伙送来教练奖励的可乐,笑嘻嘻地说:“刚才你好吓人哦!我真是随便挡了一球,运气球而已。给,教练奖励我们一人一个可乐。”
“真不爽!”七岁的秦博心想。
从此他走上暗中较劲的道路,苦练乒乓。谁料程风是朵奇葩,脑子虽然不灵光,但运动细胞却异常发达,同样的训练唯独她以开挂的速度进步,上了初中很快就拿到运动员二级的证书。
想到这些,秦博又有了动力,他起身拍拍屁股:“再来一轮!”
晚上七点半,高二的学生们都已开始了紧张的自习,学校里没什么人,程风和秦博一边啃着冰棍,一边享受着夏日白昼的余温,悠闲得很。
路过一间教室的时候,程风往里瞅了一眼,架在各个位置的画板,中央的白色大理石人像和沾染上彩色颜料的画布,屋子里零星地坐着些学生……
“什么时候这儿多了间画室?”她停住了脚。
“不知道啊。”秦博往里探了探头,“可能美术生集训吧……卧槽!”他低吼一声,拉着程风移了几步,眉飞色舞地说,“刚跟一个姑娘四目相对!”
“……”
坐在窗旁的李菲叶寻声望去,看见一个帅气的男生和干净清秀的女生。秦博已经尴尬得快疯了,叨念了N声“大姐”几近飞起,程风也没反应。直到姑娘回头,程风从她的画上移开撞上她的视线,才面无表情地走了。
“…兄弟,待会吃完饭我有点事。”程风忽然说。
“好。我回馆里练球,有事联系。”
程风去哪儿了呢?她又回到了那间画室。本以为已经没有人,没想到窗旁那位姑娘还在,握着画笔,迟迟犹疑。
“这画可以了吧?”程风自然地问道,像跟熟人说话似的,把李菲叶吓了一跳。
“我觉得够好了,”程风说,“粉红色的人脸,色彩,情绪,神情,都刚好!”
“看上去不觉得奇怪吗?”
“不啊!这画简直绝,”程风赞不绝口,“真的太好看,太美!”
李菲叶终于忍不住笑,一下子感觉亲近许多:“你喜欢?不然送你吧。”程风站在窗外连连摇头:“不不不不,作品要好好保存。”
“这画并不好的。”李菲叶收起了笑容,“型没定好,人像的各比例也不准,怎么看都奇怪,我就是觉得画废了才随意上了点颜色。”她露出失落的表情,瘪瘪嘴,“我是这个班里最弱的了。所以这画送你吧,反正交上去也会被老师批。”
天边最后一道晚霞即将散去,女生脸上也快没了温暖的光明。程风突然很不服气。
“谁说一定要画得丝毫不差?世界上怎么可能有一模一样呢!什么是好什么是不好?跟别人一样千篇一律就叫好吗?”
李菲叶有些惊讶地望着她,心中错愕又感动。
“你叫什么名字啊?”
三、不速之客
“程风”这个名字早在学校如雷贯耳了。
但是真实地接触到有关自己的热烈讨论还是让程风感到很不习惯。
就像……就像在听别人的事情一样。
自从程风开始时不时地去画室外游荡,和李菲叶渐渐熟络起来,画室里关于程风的讨论就一直没断过。李菲叶之前并不知道程风——因为她没参加刚结束的毕业典礼,好在艺术生的圈子,八卦渠道多,李菲叶很快就拼凑起这个人的形象。
程风,校乒乓球队一姐,颜值高,球技高,性格好,在学校有后援团……
“什么?!还有后援团?!搞笑呢吧!”八卦女一号惊叹。
“真有!学校正经社团,叫“乒乓校队后援团”,创团人就是那个那个谁,毕业典礼上给她表白那个女生!哎呀,里面她的迷妹迷弟可多了!”八卦女二号解答,“有些还是她初中的学弟学妹,跟她来这高中的。以前就是学校的人物,啧啧看,偶像的力量呀!”
“这么厉害,”画室里终于有人问了,“菲叶,你俩怎么认识的呀?”
李菲叶愣了一会儿,尴尬地应付过去,心事重重。
傍晚。空旷的画室,吵闹却生气勃勃的校园。
程风本来双腿盘坐在桌上,听到李菲叶讲的这些事情,一个突然跳下桌来:“不是吧?!我怎么不知道?!”直到确定李菲叶的神情不是在开玩笑,她不自觉地嘟囔了一句“卧槽”。
“你都没有听说过?”李菲叶问。
“我不关心啊!”
“没人给你表白过?”
“倒是有。可是我对谈恋爱没兴趣啊!”程风一脸茫然,“我只喜欢打球啊!”
“好吧。真羡慕你。”李菲叶无奈地说,“要是我也像你一样专一就好了。”
“难道你不喜欢画画吗?”
李菲叶心中烦乱,不想继续再对话,准备画画,恰巧画室的同学回来,不晚不早,正好是八卦女二号,看见程风便调侃道:“哟,程风!又来啦?”
“哈哈,马上走。”程风笑嘻嘻地。她和秦博已经是画室的老面孔,大名鼎鼎的不速之客。
“不用啊,你坐呗。”女生走到自己的座位,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事,冷不丁地说:“对啦,你是不是也认识美术集训特尖班的文蓝呀?我听说你们读一所初中。”
程风心里猛地咯噔一下,僵住了。但女生并没有察觉到异样,一如往常闲聊:“老师好像要请她来跟我们分享学习经验,特尖班的人好像说,你以前也学过画画啊!”
终究还是踩到了地雷。嗙!
“瞎JB扯淡,”程风匆匆忙忙,“你们聊我先走了。”
郁郁葱葱的林荫道上,密密麻麻的枝叶交织遮挡,穿白体恤的短发姑娘抬头望了一眼,漫长得像回到遥远遥远的过往,路过的行人只看见瘦高女孩耷拉着肩膀驻足中央,看不到她微红的眼眶。
程风深吸一口气,冷漠而短促地骂了一句:“操。”
时间过得飞快,高三上期已去了一半,全国中学生乒乓比赛在即。但训练场上,教练气得快要爆炸。
“程风!你搞毛啊?!”老王怒发冲冠,“越来越不像话!打得跟屎一样?!这么垃圾,还参什么赛?!不想练了就早点滚!”
老王从来没对程风发过这么大的脾气,程风资质好,是块绝佳的练乒乓的料,有天赋又有热情,状态稳定,大大小小的比赛老王未操心过。但程风在关键时候状态起起伏伏,甚至还有退步,情绪也比平常易怒,他全看在眼里,忧心忡忡。
馆里陷入短暂的死寂,所有人都看着程风。程风咬紧牙关,握紧的指尖嵌入手掌,眼睛充血似的红胀,脖颈上青筋暴起,血液在胸膛剧烈冲撞,好似要喷薄而出。
“滚一边去!”老王狠心骂道,“你看你现在什么样!连刚进队的都比你打得好!整天在做什么?!?!”
“磅!——”馆里一声巨响,震得人失神。
程风一把把球拍砸在墙面的防护木板上,木板被砸出巨大的裂缝,程风红着鬼一样的眼睛就冲出了体育馆,剩下老王,长长地叹了口气。
足球场。
独自在观众席上坐着,程风像个跟自己赌气的失败者。
“还说我呢,你还不是一样。”
熟悉的声音。程风不用看也知道是谁。
“最近怎么了?”
“……”
“跟菲叶闹矛盾了?”秦博顿了顿,“不会她喜…?”
程风不耐烦:“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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