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老根从马上摔到冻硬的地上,那疼和小时候练武不对被师傅鞭子抽到一样,浑身都要散开了。纸做的灯笼被丢出很远,着了火,奋力的驱赶着周围的黑暗。枣红马并没有跑开,鼻孔里喷着热气,把头伸到主人老根身前,左前蹄立定,右前蹄不住的刨着地面。老根被热气喷着,头脑渐渐清醒起来,身上的痛也愈加清晰。虽然风不大,在这大年三十的晚上,又跑了一身的汗,伤痛加刺骨的冻痛,饶是练武的身板,还是忍不住呻吟了几声。
“嘎嘎”一阵响,栖息在光秃秃树枝上的老鸹受了惊吓,一边叫着一边飞去远方了。老根觉得四周更加静寂,大年三十晚上人人在家守夜,连年灾荒,庄户人连吃都顾不上,自然也就没有余力买炮竹晚上来赶年了。自己要不是婆娘生孩子难产,请的隐婆没办法,自己也不会在三十晚上到城里请大夫,可是城门紧闭,任凭自己叫破喉咙也进不了城,只好赶紧返回另想办法。
突然,老根心里一痛,那种痛不是来自身体,而是发自心底,不是撕裂开的痛,那种痛太彻底,已经让人完全放弃抵抗,而是被手攥住,被绳子嘞着,只要松了手,解了缚,就可以畅快舒展。可现在是这痛正持续着,而痛源是西北处传来的哭声,隐隐约约,不甚清晰,但就像那网绳,嘞在肉里,看不清,但感觉是实在的。
老根爬起来,朝西北处望,忽然看到有一个白色的人影,坐起来,躺下,坐起来,躺下……这大年三十,谁?在做什么?老根倒没有害怕,那年师傅被处死,自个敢深夜独自把师傅的身体从城里背回来。会怕现在这个事?灯笼的火快熄灭了,幸好今年雪早下过,年前打春,老根捡起一根枯枝,就灯笼火点着,即可照明,又可防身,朝着白影走去,那白影依然坐起来,躺下……老根突然想起前面是王二媳妇的新坟,这媳妇刚生了个男娃,王二找自己借了一斗面,本来是想给媳妇补补身体,结果饿久的王二媳妇就被这面条给撑死了。“嘎嘎”远处的老鸹叫了两声,老根有点心里嘀咕,但又不甘心离开,况这白影只是在那里一起一坐,并没有要冲过来的情形。老根晃晃头,挺挺身,又向前进了几步,自己倒觉得好笑了,原来是坟前的纸幡不知被谁用土压住了,风一吹,未被压着的就飘呀飘的。
可是老根发现哭声更清楚了,看情况应该是从村子二里外破庙那个方向传来的,是一个婴儿的声音,而老根的痛就是听到这哭声引起的。老根觉得有一次做梦,好像失去了至亲的人,感觉就是这样。于是老根返回大路,牵了马,绕河边小道,就奔了村里人逢年过节都要去烧香祭拜九天玄女庙,路不远,转眼就到,在庙前老树上拴好马,进庙的时候那干柴才燃了一半。庙内被烟火薰的朦胧,循着哭声,老根看到玄女塑像前供桌有个小小的包,一头叠角束紧,一头敞开着,露着个小小的脑袋,头发浓黑。轻轻抱起孩子,老根觉得有一种血脉相连的感觉,那孩子也奇怪,竟然不哭了。
“坏了”老根突然记起家里难产的妻子,急忙抱着孩子,骑马赶回家,却看到大门敞开,屋里一片漆黑。妻子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也没了。
“花妮,花妮”
没有应声
“王大娘”
也无人回答,
老根急忙抱着孩子下马,推门进了屋,才发现王大娘抱着个小棉包在轻轻的拍,妻子平躺在床上,却已经没有了气息。
后来,老根就给儿子起名叫小根,自己从庙里抱来的孩子叫三十。而华北平原上的“刮红风放金风筝”也就开始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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