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两个朋友,就分别叫她们小红和小绿吧,我叫小黄。我们的家离得很近,小绿家在我家西北,小红家在小绿西边,我们同一年出生,年龄相仿,很自然从记事起就是朋友。
关于我们友谊的开始,我的记忆最早只能追溯到某个冬天的上午,那天来了个照相的,我们便不约而同的被各自的父母从家里扯了出来放在照相机前咧嘴傻笑。我想摘掉头上那个像倒扣着的盆子一样的帽子,但刚洗完头我妈不同意;小绿偏偏要护住那顶棕色毛线帽,她妈妈怎么扯也扯不下来;只有小红最安静,两朵红色的绢花准备翩翩起舞。“好,来准备好,笑”,咔嚓一声,三个笑靥如花的小女孩被留了下来,一个笑口常开露出残缺的牙齿,一个张牙舞爪正在使出九阴白骨掌,一个“卑躬屈膝”也要抢占中间的位置。
拿到照片后彼此嘲笑个不停。
幼儿园,小学,我们是形影不离的好朋友。
平常我们一起上学,一起放学,小红最勤快,所以最先到达我家的是小红,等我吃完饭再一起去小绿家,小绿最懒,往往我们到了她还没起,被她妈妈从床上拖起来后像猫一样的吃几勺饭,就走了。春天我们踩着露水,踏着鸟鸣,一路打打闹闹来到学校,冬天天寒地冻,白雪茫茫,被时光磨滑的石头最危险,一不小心就会摔在地上,一路上三个人会紧紧的挎住胳膊,这样一个人摔倒时另外两个会拉住。
在学校里我们都是好学生,认真上课认真学习,但一下课就像疯了般的冲出教室,抓紧课间十分钟的狂欢时间,踢毽子、跳绳、抓子、捉迷藏……游戏就像时尚一直在循环,玩腻了这个立刻换下一个,总有无尽的游戏等待我们挑选,整个班里的同学也像心有灵犀一般,总是在同样的时间换同一个游戏。学校的操场不大,却总是充满欢声笑语,上课铃响起,一个个满头大汗一窝蜂的往班里窜。
周末聚在一起玩,一起看电视,一起在路上闲逛,一起玩各种无聊的游戏。但时间久了也会感到无聊,有段时间我们盯上了采药这项活动。
每到固定季节大人们会成群结队的去采药,她们往往早出晚归,回来时袋子里满是硕果累累。我们既无聊也想学她们采药赚零花钱,于是三个人一人扛了一把锄头(实在找不到对应的字),拿了一个水泥袋子装模作样的去山上釆药。
“呀,这里有一大丛,快过来”,一大蓬软芝盘踞在地上,开出的紫色小花像一只只千纸鹤又像花盆底鞋面上的穗子,兴奋的喊叫声在绿草间窜来窜去的传递着,其余两人闻声扛着锄头刷的就过去了,三人合力一阵乱刨,药材被刨的七零八落,低头遍寻但唯独不见根的出现,笑容渐渐收敛沮丧挂满了脸庞,“没事,我们再去找别的吧”,各自重新投入寻找。很快又出现了新的目标我们又兴奋起来,接着又是一阵乱刨,又是满地零落的碎枝……一上午劳动下来我们一无所获。
刨累了坐在草丛上休息,青草的清香阵阵飘袭,天空很蓝,风很舒服,并排的身躯被山的伟岸衬托的无比渺小,远山如黛,云雾轻缠,时光仿佛在此刻静止。
“你看蓝天多漂亮。”
“蓝天没有长大好,傻孩子,快快长大吧。”冥冥中好像有个声音在对我们说话,仿佛听到了指令,我们飞速的冲向未来。
时光就像屋檐下的冰溜子,在阳光下大滴大滴的滴着水,肉眼可见的一点点在缩小。我们在如晨曦般美丽的时光中尽情享受着欢乐,却不懂得它的短暂与珍贵。春天花一个下午的时间去山上摘连翘花,满头满脸都是,觉得我们都变成了花仙子;夏天去河里洗衣服,去时身上的衣服是干的,回来时变成了一只湿漉漉的青蛙,不知又第几次摔倒水里去了;秋天跑山上捡树叶,红的、黄的、绿的;冬天用雪堆个生日蛋糕,插上几根木头做的蜡烛,铁尺子切开我们一起吃。等到我们终于惊觉童年的逝去,又可悲的发现时光的不可逆时,才终于明白那段日子回不去了。
于是过去的日子中就连吵架的时光都变得那么甜美,就像浸在苦酒中的糖,最外面是薄薄一层苦纱,但只要轻轻一舔依旧还是甜入心头。
我们吵过架吗?我们经常吵架。
小红一直以来都是我们三个中最成熟的一个,她总是异常的冷静,平常不多言语,以至我妈都说“你怎么不学学人家小红,大人说话的时候她从不插嘴只在一边安安静静听着,然后回家告诉她的父母。”我知道她也想让我这样做,于是我也开始安安静静一言不发,但我左耳进右耳出回家什么都忘了。由于她的冷静与安静,我们的吵架一般都是用冷战的方式进行,一连几天不说话,她也不来叫我去上学,见面互不搭理,这样如陌生人一样过几天,我便忍不住率先讲和。
但有一次我们是真的打起来了,打的黄尘滚滚,烟炎张天,天地都要为之久低昂。起因是我们弟弟之间一点小小的矛盾,但我们两个做姐姐的看着事大如天,她怪我弟弟招惹他弟弟,我怪她弟弟欺负我弟弟。三言两语就骂了起来,扯着嗓子势要把所有的污言秽语一股脑倒出去,后来觉得只是对骂不解恨就开始互相扬土,当时我们正站在一家打谷场上,脚下的土松软细腻,一抓一大把,我们相隔有五米的距离抓着土奋力向对方扬过去,瞬间一张巨大的黄色帷幕在我们之间张开,尘土你来我往的朝对方飞去,帷幕的颜色越来越深。
继续扬下去我们可能会厮打在一起并在地上打起滚,但突然她流起了鼻血,这场战斗便戛然而止。殷红的血大滴大滴的砸在地上,像开出的朵朵玫瑰,我跑过去很愧疚的看着她,手足无措,她则很镇定的用卫生纸捂住鼻子,卫生纸很快被湿透了。“小黄把小红的鼻子弄破了。”这时我才看见旁边的小超,不知什么时候突然窜了出来,他满脸幸灾乐祸的看着我,“不是我”,我又急又恨的瞪了他一眼。小红弄了一会儿止住了鼻血后,便和小超一起头也不回地走了,剩下我自己站在黄尘犹起的打谷场上感到后悔又孤独。
我们吵架来的快去的也快,没过几天又继续每天早上一起去上学,我偷偷问她那天她的鼻子是我弄破的吗,她说不是最近两天经常流鼻血,这样我才放心。
相较于小红的安静小绿吵闹的多了,有时候我想起她做的事情总是想笑。有次期末考试前她问我买笔了吗,考试前买笔已经成了一个神圣的仪式,我点点头说买了,她说她也买了,打开盒子让我看一排五根新买的笔整齐的排在一起,打开下一层又是五根,瘦瘦长长的笔管在盒子里发着幽幽的白光,“也太多了吧,三门课应该用不完吧”,我满脸的震惊。后来考文综满满一卷子的字只用一根笔就能解决,每当这时我总会想起她,想起那一盒子泛着白光的笔。
和她在一起争吵是常有的事情,我们会因一点小事情的意见不和就唇枪舌剑的争论起来,但往往总是谁也不能说服谁。我们有次竟关于C罗还是飞轮海粉丝多这个话题争论了一上午,气鼓鼓的谁也不服谁,只是空生了一肚子的气。
我们一起经历的很多事情可能以后不会经历亦或是没有机会再经历了,时光流过特定轨道曾经的日子再也回不去了。有时我常想会不会有一天,当我再在爬上屋顶时突然看到在另两个屋顶上的她们的身影,会不会还会在夏季还未到时迫不及待的穿上裙子,出门相遇原来你也穿了,还会不会发疯似的一起学骑自行车,放学后的傍晚尽是一群疯狂练习的身影。好多事情不经意间竟成了绝版,最害怕时间流逝逐渐拼凑不起对一个人的完整记忆。好多在生命中或长或短出现的人慢慢的只剩下名字,终至连名字也模糊不可闻,时间催我们长大的同时也在催我们忘记。
时间过得很快,六年的小学时光眨眼便逝,小绿初中转了学,我和小红不在一个班,我没想到我们可以陌生的这么快,曾经每天一起上下学,无话不说的人见了面只是淡淡的打招呼。和小红虽在一个学校见面的机会又少只有少,小绿就更不用说了,自从初中以来我见过她的次数屈指可数。慢慢的我们有了新的朋友,融入了新的集体,原本以为会是一辈子朋友的人竟不知不觉间已经缺失了彼此大半的生活,见面再也不能说出那句“你就是这样,我还不了解你嘛”。
小绿中考没考好去到了七中,我们又重聚在同一个学校,但一切都回不去了,偶然遇见,我们像陌生人擦肩而过。我和小红依旧是乘同一辆车上学回家,但我们之间的话越来越少,一同等车时只是长久的沉默,默默上车,默默回家。
大一时收到小红的消息,“今天是你的生日吧,祝你生日快乐”,吵闹的餐厅里我差点对着手机哭出来,那被水气氤氲的玻璃像极了我那时的心,一片迷蒙。
我们终将长大,我们终会失去,那走丢了的三个小孩,无论未来如何,祝你们永远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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