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的青春期

二十年前的青春期

是的，北北第一次见到霞身体的时候，就突然意识到成长还包括身体猝不及防的成熟。只是，这样的“猝不及防”带来了不安，敏感，无助，甚至是残忍。

洗浴结束，北北晃荡着细细瘦瘦的身体，罩上大大的衣服。镜子中明明是个黑瘦的竹竿挑着一件衣服。北北不甘心的在镜子前转了好几圈，依然没发现身体的任何角落，镜子中的任何角度有什么奇妙的变化。扫兴的作罢，整理自己的东西，一边问霞有没有洗好。

等了好久，霞就是不肯出来穿衣服，北北着急叫她，她让北北出去等她。

北北出去，眼前一片花红柳绿，春意盎然，北北朦朦胧胧的也感受到一点自己身体的春天。模模糊糊的，却甜甜蜜蜜的。北北低头看看自己的胸部，不禁有点失望。哎呀，北北突然发现自己的玉坠忘到壁橱里了。返身去取。

北北看到无法忘记的一幕，偌大空旷的更衣室，孤单的霞站在中央，即使没有人，她依然选择面朝墙壁，她正在用一条白色的布带在胸前缠绕，紧紧的，一圈圈的。北北忍不住走近问：这是什么？你在干什么？

惊骇的北北，忧伤的霞那晚很晚才回家。

在霞家吃过饭，她们两个就出门了。出门时已经起风，霞提议去公园转转。

霞问北北：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想去公园吗？
霞说：因为这么大的风，没有人肯出门，所以我才出来。

霞问北北：你知道我什么时候有的“骆驼”这个外号的吗？
霞说：是初二。最初我的身体开始变化，妈妈给我穿宽松的衣服。再后来，我就不敢挺胸了，耸着肩，驼着背，甚至都不敢抬头了。后来就习惯了。驼背，骆驼，没什么不好。

霞问北北：你知道在学校我最怕什么吗？
霞说：是体育课。无论是跑步，弹跳，做操，我都怕。我觉得自己像被扒光了，放在阳光下，给人指指点点，说三道四，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藏，无处可藏。躲，无处可躲。我只能低着头，驼着背，完成老师要求的动作，所有的动作幅度做最小，最小，哪怕被老师骂！

霞问北北：你不是好奇我刚才为什么半天不肯出来吗？
霞说：我害怕暴露自己的身体，任何时候，包括在你面前。刚刚你看到的带子，是妈妈给我准备的。

那天霞说了很多，说到流泪，说到沉默。

时隔多年，北北每每想起这段往事都是悲凉。二十年前的青春期就像那个春日的午后。

明明是春光灿烂，本该百花争艳，尼姑都要思凡，大家闺秀都会惊梦。可是一场天昏地暗的大风非要把个良辰美景吹成凄风苦雨。似乎春天太过娇艳，太过鲜美，太过猝不及防。于是一片惊慌失措中，美好的一切就被缠绕，被撕扯，被扼杀。

明明是成长的骄傲勋章，偏偏成为了异类的耻辱烙印！明明该有一个成熟喜悦的母亲，偏偏是一个更加惊慌失措的女人。于是，二十年前的青春期，就剩下一段冷硬的白布条，狠狠的勒紧澎湃的青春，紧紧的缠住一个活泼的生命。

2013.07.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