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司马蠡
车一开到村口,我便付了车费打发司机师傅返回,留了电话,走时再烦劳人家跑一趟接我们到县城。
我背上背一个双肩包,闺女跟在身后。我们从公路上下来,下一个短坡后往村里走。我们的样子不像回家,更像好奇的探险家寻到一个古村落,深入进去探寻什么。
最近的窑洞映入眼帘。走完几百米的平路,整个村落尽收眼底。阴天,午后的村落放眼望去沉寂又怪诞,静悄悄的不见人影,犹如一片荒冢。
闺女跟在身后左右瞧着也不出声,一阵凄凉和失落涌上心头,我不禁开始怀疑自己的期待会落空。
我能有什么样的期待?所有一切此时的感受又何尝不在预料之中,毕竟这么多年了,久别的孩子还会认生,总是要时间来熟悉和温存。这次回来我们只是短暂逗留,我不免担心这点时间能不能让我们彼此重新熟络,能不能把我们彼此想说的话全部倒完。
不管怎样,故乡,我回来了,我已踏进你的怀里。
看见了你,也就快看清我自己。你是镜子,记忆的魔镜,我站立于你面前审视着你,继而静下来端详起流水般的自己。
再下一个长坡就到我们的院落了,我环视着周遭熟悉又陌生的一切,路过的户院要么大门紧闭,要么门厅倒塌;近处的田地余留着收割后的痕迹,高高的茬尖冲着天,似乎有天大的委屈等着诉说,远处的山沟荒凉无比,离村远的地已经无人耕种,被一片片杏林代替,这个时节呈现一片暗黄,与沟壑相应,使得村落更显幽深。
立于自家院落门前,鼻子不禁酸楚,过去的熟悉和今日的陌生交结在一起,不知所措。一样的大门紧锁,大门两侧的南房棚顶尽已塌落,胡乱的堆积在房子里,靠近旱厕的围墙也倒掉了一块,留出一个缺口,像大张的嘴巴,朝着对面的山沟呼喊。我扶着闺女跨过倒塌的砖块,从缺口处进到院子里。院内更是残败不堪,人高的杂草恣意生长开来,这里嫣然已是它们的乐园。窑洞还算完整,窗口用石头和砖块封死,门紧紧锁上,台阶水泥层起皮脱落,在雨水的冲刷下斑驳杂乱,脚踩上去碎成粒粒粉末。
我拨弄开杂草,踩出一条道,来到月台上。我点了烟矗立在那里。吸着,沉默着。
物是人非,这里被遗忘了。
闺女打破沉默,抬头问我:“这就是你小时候的家?”
“嗯,久了没人住。你看全是草,房子也塌了。”
“隔壁的院子还有人住吗?”
“不知道,估计也没人了吧。”
“哦”
为了不让孩子失望,我尽可能地给她还原这里以前的样子,也指着一些地方和东西和她讲发生在这里的一些事情。大部分时候我们一致的沉默,我的酸楚,她的不可思议。
在空洞的院子里,我们忘却了时间。院里院外一直非常的静谧,没有听到人声,也没有风吹动草的晃动。日头偏西,一天笼罩的云层开始散去,一缕缕泛红的淡淡的光芒在院落的东墙铺开,悠忽间以为清晨初升的阳光暖暖洒落在人间。我们两个人的身影也投射在墙壁上,一高一低,一粗一细。我的脑子被放空了,没有感知,呆呆的冻在那里。
太阳西沉的厉害,我们从原路返回到院门口。我给租车师傅打了电话,在放下我们的地方接我们。东边隔着一户的大门口立着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楞楞的看着我们,满眼的狐疑。我们不自觉的朝她走去。
近前,我们相互端视了一会,谁也没有认出谁。
“我是建军,认不出来了吧?”
女人迟疑了一会,说:“哦,我以为是你妈回来了。认不出来了,你不在村年长了,这是你女儿?”
“嗯”
“你妈他们没回来?”
“没”
“你回来有事了?”
“没,回来看看。”
“没啥好看的,人都走完了,全村也没五十个人了。”
“嗯,我也看见了,没人了”
“全剩下些死老头和死老太太了。”
“回来路上看见,跟前村也是这个样子。”
“一样,没人了。”
……
司机师傅电话打过来了,我们顺着来路往回走去。太阳的余晖还够照亮脚下的路,村落还是一片沉寂,悄无声息。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