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带来了贵重的礼物——春雨,让远处所有的建筑物和窗外的花花草草都有了变化,这所有的一切,都被蒙蒙细雨所笼罩。推开窗,眼前就是一幅天然的中国水墨画,有浓妆亦有淡抹,有的清晰可见,有的朦胧飘渺。大片的留白,勾起我无限的思绪和遐想。
春天不仅仅给我带来了春雨这个珍贵的礼物,更给我带来了故乡的消息。手机那头依然是十几年前那个跟我说话时小心翼翼的声音,但是可以从那语无伦次的激动,偶尔的突然提高音量来判断,他还是非常满意这次通话的。这也让我多少有了惭愧之意,放下手机就开始检讨自己,我应该在合适的时候,给过去的朋友和兄弟们发个信息的,否则,怕是他们会认为我已经把故人遗忘在山水之间了。
他出现在我的面前时,正值煤炭行业兴起,那一副落魄相,告诉我这又是一个让人头疼的“虎将”。当时单位正好在准备实施一项重要的改革,技术员全力奋战在一线,没有时间来培训新人上岗,这培训任务毫无疑问地落在我的肩上。
算上他也就六七个人,每天上午两三个小时的业余、安全知识,然后带他们深入井下进行实地学习。很快我就发现了,他是这几个人里面最勤快的,虽然开始的时候笨笨拙拙,可一旦学会了,既能坚持着继续做下去,又能提出更合理的解决方法。孺子可教,我便把他收编在自己的手下了。
闲暇的时候,弟兄们都喜欢听我“侃大山”讲故事,从他那佩服的眼神里,能看出来有些事情是与他的经历所契合的。这时候他往往都会犹犹豫豫地掏出最廉价的香烟,试探着递给我。这种情况我是经常遇见的,他们都想让我抽他一根烟,以表示我是接纳他们的,可又怕被拒绝,因为烟实在是太廉价的,怕我看不上。
我告诉弟兄们,我可以跟老先生在一起探讨《道德经》,还可以跟美女们上街挑选她们最心仪的衣服;也可以跟兄弟们喝最烈的酒,抽最劣质的烟,干最苦最危险的活。
大概一年后,他就成了我手下最能干的员工,我也成了他最为得意的领导大哥。有一段时间,我发现他似乎有话说,可是却犹犹豫豫不肯说出来。“引诱”了好几次,他终于说了出来。原来是想请我去他家做客,又怕我嫌弃他租住的地方破烂。因为跟其它兄弟说了,大家都让他亲口对我说,这样才能表达他的诚意。
这算什么啊!我们都是煤矿工人大老粗,随便逮个地方都能喝得烂醉如泥,何况是去家里。知道他有个七岁的女孩子,我特意把我女儿读过的几本书拿上,又买了一袋子香蕉桃子等水果,让另一个兄弟抱个西瓜,几个人浩浩荡荡“杀”了过去。
他在前面带路,老远看见房头阴凉地儿上几个老娘们在聊天,便大声喊着:“霞霞,霞霞,文哥来了,别瞎撇啦,让你准备的东西都立整啦没有?”后来我才知道,他的这些话都是故意说的。
跟着就是灿烂的微笑和浓重的地方口音在迎接我们。他的媳妇极为朴素的穿着打扮,到了这里一年了还没有完全消失的满是笑意的高原红,大方得体的话语中略带局促地把我们迎进了家门。说实话,来到这里一年了,他家到现在还是比较寒酸的,跟所有打工人一样,有的是带着铺盖出来的,有的是两手空空就来到这里的。单身的人还是容易凑合的,单位有单身宿舍,被我们美其名曰“拎包入住”。
他这样带着老婆孩子的就有些困难了,必须在我们那里的家属住宅区租房子,好一点的肯定贵,他选择的这片儿是最便宜的,有些房子已经到了报废的程度。就连他家里唯一的三人沙发和破烂的茶几,还是我们管搬家进城的朋友哪里讨要过来的。
尽管他们夫妻很真诚地敬酒和对我不住地夸奖,可我听惯了那些恭维的话,并没有在意,只是说一些鼓励的话,让他好好上班挣钱,让他媳妇做好后勤保障工作,全力支持他上班挣钱。
唯一与众不同的是,喝酒喝到半截的时候,不断有邻居老娘们来敬酒,人家也不坐下来吃点喝点,就是敬酒,尤其是给我敬酒。本来我的酒量就不行,到最后都成了以茶代酒了,弄得我十分尴尬,好说歹说,喝了一大杯,虽然保持着清醒,但是外表看上去肯定是醉了。
当他再一次喊他媳妇给我做碗地道的油泼面时,我没有忍住,说了他几句,让他不要吼喊媳妇,无论有人没人,对待媳妇要用商量的口气。其实喝完酒我完全能够走回家去,但是他坚持把我送回去,因为刚才我当着大家的面说了他几句,所以也愿意再跟他谈谈,以免产生误会。
一路上,没等我说上几句解释的话,他早就按耐不住了,跟我讲起来他和媳妇的事。我俩干脆在路边找了一块大石头坐了下来,听他跟我讲了他和媳妇的过往。
外表文弱内心要强的媳妇,跟他是一个村的,他们就住在陕甘宁最落后的农村。自从有了孩子,他就出门四处去打工挣钱,可连续几年都没有挣到钱,拮据的日子,让媳妇灰心丧气,慢慢就抑郁了,有了自杀的倾向。
从去年过完年他就来到这里,没想到遇见了好事,单位经济效益不错,又遇见了我这样的人。于是,他极力说服了媳妇,举家都来到这里定居。为了能给媳妇治病,尤其是心病,他拼命地干活挣钱,每天回去还要逗着媳妇说话,把发生在单位的事,特别是跟我结交的事说给了媳妇。现在看来,媳妇已经彻底摆脱了抑郁症的困扰,对今后的日子有了很大的期盼。
这次请我们到他家吃饭,也是跟媳妇商量过的,就是想让媳妇看见我,让媳妇知道他遇见了“牛人”,通过我们建立极大的信心,从而过上想要的好日子。最后他还说,以后有额外的能挣外快的活,尽管安排。他要在媳妇面前树立起一个能挣钱,能结交朋友的形象,是一个有能力的丈夫啊!
听了他的话,我明白了这顿酒的意义,在他送我到家转身离去的那一刻,望着他的背影,我的眼泪居然簌簌地落了下来。我想,当他的媳妇每天送他走出家门去上班的时候,这背影一定会在他媳妇眼里变得越来越高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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