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唐明黄穿着拖鞋,裤杈的像筋松了半截,垮下来,肚脐眼像风干的毛豆腐,长满细细的绒毛。后院里有个身形宽大的婆姨在等他,这是他们在一起的第一千零一夜了。每当唐明黄将头枕在白花花的胸脯上,他就会想起市内大型商场街头公交站牌那里的丽丽。他忘了丽丽是姓盖中盖的盖,还是嗝屁的嗝了。此刻,天空飘起凄厉的小雨,奔赴后院的唐明黄只觉得腿肚子哆嗦如印刷机的滚筒。这是一个万里长征人不还的夜晚。这个夜晚要来临了。
02
如果是孟丽君而不是盖丽丽,如果是龙城飞将而不是龙城降将,事情会不会完全不一样啊!唐明黄这样想,后院里的呼唤已经砂纸般地磨耳朵了。
华清池的水眼看就要满了,几只蛤蟆从池里跳出来,冲着唐明黄呱呱直叫。唐明黄冲着他们怪叫一声:喵……。蛤蟆应声如水,溅起一团薄雾。唐明黄忽然就忧愁起来,想起白日里,那个风流老头白菊易给他读过一句诗:“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然而这句又好像不是白老头的,不管他了,今天免不了把龙体掏空,一死以谢祖宗,望十八代的先人不要追责失节事小无后为大的过错。唐明皇这样想,栖在池塘上方一棵大槐树枝桠上的乌鸦叫了一声,叫得唐明黄心里毛毛的。他心想乌鸦尚知反哺,明黄自然捐精,于是,自然通透了。
雨下过一阵便小了。唐明黄想到城市大道的街面,那里应该是没有穿半头裤子、打赤膊的男人了。他记得刘总曾经说过,城市大道是全长安城里最有滋味的地方:酒寮青楼、歌厅影院、隆胸人流,还有各种走夫贩卒、鸡毛遍地,这里又繁华热闹,又肮脏龌龊。可是,唐明黄真正想的,只有那位在迢迢牵牛星大楼里居住的皎皎河汉女,他对她一见钟情、过目不忘。就在那新修的喜鹊天桥上,她狠狠给了唐明黄一耳光。那耳光像一层油脂敷在脸上,唐明黄现在还觉得暖暖得很舒服。
唐明黄这样想时,突然,尿意也像巴掌煽来。他下身一阵紧,急走几步,松了裤衩对着华清池就淅淅沥沥地尿了一通,小鸟也淅淅沥沥痛了一遍。近来在房事上的频繁,让他的前列腺每每有罢工的反对之声此起彼伏。唐明黄觉得,以后在婆姨身上的出入,应该要节制些了,至少在他小鸟生病的时候,也给自己放几天例假。可是,刘总不是说了么,这种事,你不弄她她弄你。唉,唐明黄叹口气,手在华清池里摆了摆,又摸了摸那被油脂腻过的一面脸,心里又喜不自禁起来——商场附近街道上一定还有一个穿内衣游荡的魂儿在等他。
屋子里催他的声音更急了,声线细得像血吸虫,仿佛要把一切吸光。唐明黄没好气地答应一声,催什么催,撒尿呢。懒人屎尿多,唐明黄听都不用听就知道那婆姨会来这么一句。然而,为了不让一只拖鞋底拍在脸上,他得赶紧了。唐明黄还记得,第一次和她xxoo,她羞涩像一块乳酪,舔一口化一点,还带着藕的脆、醋的酸。再看看现在,他的杨贵妃已然膨松像五块钱买一大堆的棉花糖,摸在手里,骨头不是骨头,皮肤不是皮肤,只是一团蓬松的棉絮。
不管怎样,唐明黄还是推门进去了。他根本不看她一眼,就知道她又是使得什么招。她一定穿着性感的粉红肚兜,刚刚只能遮住胸部的敏感地区,一根熊一样的手指弯曲着,向他发出挑逗的信号。她的整个脸像一张白白的烙饼掏出几个洞,眼神惨无人道地看着解橡筋的唐明黄。为了这件肚兜,唐明黄掏了不少钱,然而,穿在婆姨身上,总让他有呕吐的冲动。你快点,她又催了一声,唐明黄只好响箭一般地脱离裤头,一头栽进在婆姨怀里。婆姨“唉哟”叫了一声,你轻点。唐明黄不理会,已经将头埋进肉堆里去了,后来有诗句描绘过这样一幅光景:
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可怜九月初三日,夜半钟声到客船。黄河远山白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桃花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03
到这里,唐明黄完全虚脱了。他无可奈何地从那层层叠叠的羞花身体上爬起来,套上裤头,光脚踩在地上,摸索到两只拖鞋,一左一右,套上就往外跑。
雨完全停了,空气清新像出浴的美人。唐明黄一下子想到他的韩大炮兄弟,大概,他也刚从冯唐为鱼玄机特别描写的宅子里出来吧。还有老杜兄弟,也一定刚刚打出豆腐,准备天一亮就到喜鹊天桥上叫卖吧。还有那个内衣女人,她还会出现么?唐明皇还记得兰陵笑笑生在金瓶梅写就的小潘的那些事儿,他至今还能背得一点:
交颈鸳鸯戏水,并头鸾凤穿花。喜孜孜连理枝生,美甘甘同心带结。一个将朱唇紧贴,一个将粉脸斜偎。罗袜高挑,肩膀上露两弯新月;金钗斜坠,枕头边堆一朵乌云。誓海盟山,搏弄得千般旖妮;羞云怯雨,揉搓的万种妖娆。恰恰莺声,不离耳畔。津津甜唾,笑吐舌尖。杨柳腰脉脉春浓,樱桃口微微气喘。星眼朦胧,细细汗流香玉颗;酥胸荡漾,涓涓露滴牡丹心。直饶匹配眷姻谐,真个偷情滋味美。
然而,这些事离我很远。唐明黄想,他虽然拥有了杨玉环,但并不拥有杨玉环的梦,潘金莲的梦也和他没有半点关系。在雾气笼罩的夜色里,他点上一根骊山牌香烟,吞云吐雾,把自己也淹没了。
金锁困住深夜,从薄雾里,唐明皇隐隐约约看到城市大道繁茂的样子,渐渐幻化为云蒸霞蔚的华清池。华清池热气腾腾,浴着许多玉体横陈的胴体。唐明皇从没有见过那么大的华清池,还有那么大的女人,她们一丝不挂然而蒙了一层霜,仿佛被塑成巨大人形的雪糕。唐明黄一把抹去嘴角的口水,摸索过去,突然一声:呱。这声音几乎把他的魂吓掉。再看时,哪里有美人丰腴,肌肤吹弹可破,只有蛤蟆,对着他呱呱呱。
唐明黄一脚踢上去,蛤蟆早蹦进水里,踢个空,踢到水泥坛沿子上,似乎把脚趾头伤到了,唐明黄单腿跳到一边坐下,额头陷入树藤缠绕般纠结。他想好了,不能这样下去了,离婚,肯定离婚,就是杨玉环请他哥哥来打人也要离婚。
二〇一二年九月初稿
二〇一七年一月修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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