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轻语不尘
读东野的书，总能发现许多意外的巧合。如《白夜行》和《幻夜》，名字设计的重合意蕴，主角性格的惊人相似，犯罪套路的极致残忍，最后结局的唏嘘不已。这种巧合同样在《嫌疑人x的献身》和《圣女的救济》这两部作品里得到了很好的诠释。嫌疑人和圣女，献身和救济，从书名都可以嗅出一种无比悲壮无私奉献的味道。
只是这种看起来悲壮盛大的奉献，以爱的名义用极端的方式，无论是为对方献身，还是救济对方，就真的会令人感动吗？或许到头来，感动的只有沉浸于在脑海中为自己构筑出至高无上爱情信仰中的当事人罢了！
一、《嫌疑人x的献身》：这是我所能想到的最纯粹的爱情，最好的诡计。
他将骗局写到了极致
究竟爱一个人，可以爱到什么地步？究竟什么样的邂逅，可以舍命不悔？逻辑的尽头，不是理性与秩序的理想国，而是我用生命奉献的爱情。
《嫌疑人x的献身》，是继《白夜行》之后，再度震撼我许久的一部可以称作是神作的小说，亦可以视为是东野的扛鼎之作，于2006年捧得日本文学最高荣誉直木奖，其文学价值可见一斑。从直木奖的评语看起就已经吸引了我的阅读欲望：他将骗局写到了极致。在我的理解范围内，骗局不过是骗局，哪怕编织得再完美，终究会有被戳穿的时候，以极致骗局作为推崇理由，未免显得有失庄重。
带着这种不解和疑问，我翻开了《嫌疑人x的献身》，整整一上午，看完后甚至找不出一个恰当的词来形容内心的感受。悲壮么？一场用最好的诡计来诠释的最纯粹的爱情，悲壮到极致。感人么？并没有！
故事其实并不复杂，主角是一个百年一遇的数学天才，石神。天性不喜交际、沉默寡言的他日复一日过着无趣沉闷的生活，每天唯一的乐趣，便是去一家固定的便当店买午餐，看似一种日常习惯，其实是为了看一眼在那里工作的邻居，花冈靖子。靖子是个命运悲苦的可怜女人，跟女儿相依为命，辛苦工作的同时，还要时时刻刻应付前来上门纠缠勒索的前夫。在一次争执中，靖子失手杀死了前夫，这时石神出现了，不慌不忙的他像是洞察了一切一般，若无其事地替靖子收拾烂摊子。
看到这里我以为石神在酝酿什么阴谋，才会对素昧平生的邻居持续关注甚至在关键时刻出手相助。到最后我才发现自己的想法错得彻底，表面上，他用一个数学家特有的缜密逻辑设置出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琢磨不透的局，为靖子提供了天衣无缝的不在场证据，让警察无论如何怀疑都无法抓住漏洞。实际上，石神是用这种令人惊骇的莫名诡计，诠释出一份无比真挚的，纯粹的，对靖子的爱。
为什么我会说，这样一份真挚纯粹的爱情并不让我觉得感动？在我看来，这样一场以爱之名的伟大爱情，其实不过是完美主义者的一意孤行。得知真相的靖子内心叫嚣着的想法是：“她从未遇到过这么深情的爱，不，她连这世上有这种深情都一无所知。”问题的症结就在这里，石神以一个让对方都无法理解和接受的方式，传达着他以为的深情。
我们常说的真爱，真诚和真实是它最基本的基础，它绝不建立在欺骗和幻想之上。很遗憾，石神的爱，从一开始就是自欺欺人和自我幻想，欺骗她可以将犯罪瞒天过海，幻想她能够顺利地逃脱制裁。我不否认石神的牺牲和付出，但这样一场以爱之名的悲壮献身，究竟是为了感动靖子，还是为了成全他自己脑海中对于爱情理想国的美好憧憬？
二、《圣女的救济》：一场毫无破绽的犯罪后，她的爱被彻底碾成了绝望的碎片。
为了挽回丈夫的爱，她做出了“在现实中决不可行的事情”……
女人这种生物倒也真够可怕的，竟然会想出这种毫无合理性可言，充满矛盾的杀人手法。
《圣女的救济》被看作是《嫌疑人x的献身》的续集，同样讲述了一个为爱千方百计的故事。只不过有意思的是，《嫌疑人x的献身》是千方百计保护对方不被追查出来，而《圣女的救济》则是千方百计保护对方不被自己杀死。
千方百计不被自己杀死，是的，真的有这样不可思议的情节安排。故事的女主角真柴绫音是个温柔典雅的拼布制作师，既漂亮又贤惠，不但将家中事务料理得井井有条，而且将丈夫照顾得无微不至，是个无可挑剔的好妻子。然而因为不能怀孕生子却被丈夫抛弃，她利用一年的协议期，想要挽回丈夫的心，却在发现丈夫与自己弟子偷情后彻底心灰意冷，用了一个在理论上不可能的“虚数解”杀死了自己深爱的丈夫。
她在家里精心设置了毫无破绽的下毒机关，只要她在家，丈夫就会安全无事。这期间，但凡丈夫有一点回心转意的迹象，他们依旧是一对恩爱夫妻。为了这场无望的爱，绫音一年来从来不曾出过家门，就是为了不让丈夫进入厨房，接触自己下毒的机关，确保丈夫性命无虞。然而丈夫终究还是让她彻底心灰意冷，于是，绫音义无反顾离开了家，也就等于义无反顾结束了丈夫的性命。
警察为什么迟迟抓不住绫音的犯罪证据，就是因为他们根本无法想象到，这个女人会因为爱而不得设下机关，却又因为爱而不舍死死守候，只要丈夫回心转意，她就不会让他失去生命。女人这种生物原来可以如此可怕，为了挽回丈夫，绫音苦苦设计，竟然想出了这种毫无理性可言，充满矛盾的杀人手法，做出了在现实中绝不可行的事情。
值得赞赏的是，写出这种不可能的推理的背后，东野其实影射了无数像绫音一样的日本女性卑微的家庭地位和社会地位。虽然日本是一个发达的资本主义国家，但同时也是一个传统文化惯性极大的国家，对于女性总有一种莫名的偏见和歧视，这是造成绫音悲剧的根源。东野描述了一种真实的“疼痛”，借以唤醒女性地位的重生，这种深远意义是我们必须要领悟到的。
那么根源之外我们又应该思考些什么呢？其实，绫音的悲剧，也在于她同样以爱之名，用极端的方式表达自己对真爱的理解和同归于尽的决心。这样的爱情依旧很难让人感动，她以为的爱，得到即是圆满，得不到便不顾一切毁灭，以这样一场纯粹的自我布局，将自己本可以重获自由重遇幸福的可能，统统抹杀于无形之中。
我们都有一颗追求真爱的心，都希望自己的爱情能够真挚纯粹。但爱，本来就是这世间最不按常理出牌的东西。能够握在手中的爱，理应用正确的方式让它长久留存。爱如指间沙，如果再也握不住它流失的尾巴，不如坦然放开紧握的手，放它回归时光的轮回，真诚、真实地面对自己想要去爱、去付出的的那个人。纵然爱而不得，爱已不复，曾经拥有的，依旧会是最初遇见时的美好模样。无论如何，不要以爱之名，做一些奋不顾身的悲壮牺牲，否则不过是自导自演了一场，只有自己感动的白日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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