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听说一位高校老师因为在学生毕业论文答辩时摔论文而成为网红的新闻,对这一行为毁誉者皆有之。我看了之后,倒是很欣喜有这样一位有个性的老师敢于表达自己。从小的方面说,我想起我之前对那位选课的学生差点拍案而起的状态;从大的方面说,我认为这行为和当年海尔的张瑞敏当着所有员工的面砸质量不合格冰箱的举动一样有独到的作用和意义。
多年以前,刚成为大学老师的时候,我确实很惶恐。学生大多比我高,与我读书时的学生状态相比,可谓是相当“顽劣”,有些学生不把学业当作主要任务,迟到旷课的比例相当高,有不少学生需要辅导员早上到宿舍去催着才不情愿地到教室上课,但是他们也有很多优点,多才多艺,开朗热情,心地善良,热衷于课堂之外的各种活动。
只要我在办公室,就会不断有学生进来问各种问题,从中也可以看出学生的特点就是没有时间观念,只要办公室有人,就随时进来解决自己的问题。我倒不认为这是缺点,当然也不是优点,就算是一个特点吧。我会认真对待学生的每一个问题,耐心帮助他们,因为我一直认为我认真对待我的学生,那么我的孩子也会遇到认真对待他的老师,后来的事实也确实证明是如此,人生就是这样公平,后来我知道这其实就是大自然的法则。
学生的问题多极了,形形色色,例如:绩点怎么算?必修课和选修课的区别,如何选课?还有看不懂培养方案,学分怎么计算?英语的学习方法,文科生如何学数学等等。每一个问题都让我感觉到学生很可爱很有趣。
后来发生了这样一个事情:一个大四的学生来到我办公室,希望我给他单独操作删除一门课,换成另外一门课,通常情况我不会操作,因为这本该在选课阶段由学生自己操作,但是由于是毕业班的学生,为了不影响其顺利毕业,我破例操作了,学生道谢之后,出去了,可是3秒钟后转身又回来了,说还是想改回去,我同意了,给改了。学生带上门走了,可是一分钟后,竟然又回来了,说想把课换成另外一门课,我当时真是惊呆了,诧异于这个已经快22岁的成年人对自己的选择如此轻率如此不负责任的行为,我当时差点是要拍案而起的状态。我严肃地盯了他大概5秒钟,然后说:给你24小时,认真思考!到底要上什么课?明天这个时候来告诉我!他也不再嬉笑,肃然起来,说了句:好的,谢谢,谢谢!然后鞠躬,退出办公室,双手轻轻关上了门。第二天,我严阵以待,等着这个学生。后来,他没有来,当然这和我预想的结果一样。
我和同事聊起了这个学生的状态,这个学生在成长的过程中大概是一直得到父母的过多的关爱,于是各种要求都能及时得到满足,所以形成这样的无法稳定长久的状态。我开始还很自责自己怎么失去了耐心,可是很快我就释然了。这个学生如果我不这么对待他,将来他在其它场合会遭遇更大的挫败感。
这个学生给了我很大的启示,我懂得了并不仅仅是耐心和蔼就是对学生好,其实只要是对学生的成长有利,嬉笑怒骂都是可行的,我忽然理解了禅宗的“棒喝”,所谓因材施教,学生的天资秉性各不相同,自然要有不同的教学策略,当然对极有天赋颇有根基的学生才适合用棒喝。
后来我改变了策略,我尽量不直接给学生以答案,而是根据学生的接受水平,给予学生不同的答复。这个过程中,我和我的小伙伴们发现了学生很多的可爱和有趣之处,也了解了他们的认知状态和学习能力等多方面的特点。
例如关于如何计算绩点,为了培养学生独立解决问题的能力,再有学生来问这个问题的时候,我的答复是:拿来学生手册,翻到相应的页数,告知这里有,先看,如果看不懂,那就先回去问同学或学习委员,如果你班上学习委员也解决不了,你们俩再一起来找我。后来,有一个学生拿着学生手册来到我办公室,说:“老师非常感谢你,我研究了一下午加一个晚上终于知道怎么计算绩点了,更重要的是我发现自己能通过看书和思考,能够独立解决问题了,现在我都可以教同学怎么计算了,在这件事情中,我获得了自信,其实我小学的时候一直是很优秀的,到初中后慢慢地越来越没自信。第一次遇到老师这么指导我。也许对别人,也就是我的那些考上985、211大学的同学来说,这是小事,可是对我来说这件事情太重要了。老师,如果有机会,我愿意成为你的助手,帮你解决一些琐碎的小问题。”这个学生让我第一次在高等教育中拥有了一种崭新的成就感,这是不同于以往在中学阶段从事教育工作的那种成就感。
在高校做教学管理工作,我浏览过数千份简历,面试过数百名教师,招聘过大约上百名教师,数年之后,我发现可以称得上是完美教师的只有两个。什么是完美教师呢?我的观点是:学生、学生辅导员、行政管理人员、领导等都高度认可的老师。在管理工作中,我发现太多这样的现象:就是学生喜欢的老师,领导不一定认可;或者领导和管理人员认可的老师,学生却认为讲课无趣,而不喜欢。还有的是学生和领导都认可,但是在提交材料、沟通等工作方面不太配合辅导员和行政管理人员的教师,也会受到后者的不认可。
当然这很正常,因为世上没有完美的人。我认为只要老师在传道授业解惑方面没有大的瑕疵就是好老师,尤其是有个性的老师反而能在教育工作中对学生的成长起到独特的作用。我前面提到的那两位“完美教师”是已经大于60岁,退休返聘的老教授,也就是说其完美状态也是经过多年的修炼达到了这样的境界,这状态保持时间也不会是长久的,就是在60-65岁之间,持续5年,之后就会受限于体力而很难达到完美状态了。所以,我一向主张管理部门要包容并且支持鼓励老师有个性,我还主张教育管理工作要给自己定位象中药中的“甘草”一样,虽然没有什么药性,但是能够将不同药性甚至相反药性的药物整合在一起,从而发挥出更大的治疗效果。
最近听说一位高校老师因为在学生毕业论文答辩时摔论文而成为网红的新闻,对这一行为毁誉者皆有之。我看了之后,倒是很欣喜有这样一位有个性的老师敢于表达自己。从小的方面说,我想起我之前对那位选课的学生差点拍案而起的状态;从大的方面说,我认为这行为和当年海尔的张瑞敏当着所有员工的面砸质量不合格冰箱的举动一样有独到的作用和意义。
记得多年前步入高等教育职业生涯之初,院长就给安排看了这一视频,之后,我还和一位法学博士聊起观后感,对张瑞敏砸冰箱这个事情不理解,认为是不是有点小题大作,而且不符合环保理念。法学博士说:如果没有这个看似过分夸张的举动,就不能触及到员工的灵魂深处,就没有之后的严谨和高质量产品。多年以后,我忽然逐渐理解了并深度认可。管理工作不仅只是按部就班,一板一眼,程序化的工作,同样需要诗意与激情。同理,教育工作也并不仅仅就是和风细雨才能起到作用。在电影《骄阳似我》(又名《心灵捕手》)中,起初按照标准程式来开展咨询工作的咨询师,对那位所谓的“天才少年”丝毫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到后来不经意间咨询师被触怒,于是发火了,这其实是表现出了咨询师作为人的真实本色,但是反而这个在咨询工作中看似不符合标准的行为,成为打开“天才少年”心扉的钥匙。
每一个孩子有每一个孩子成长的路径,我们不能千篇一律象工厂批量加工产品那样培养人才,社会需要的人才是多种多样的。教育就是要提供更多的可能性,提供更多的可能性的基础就是需要有越来越多的有学识既遵循教育规律又有个性的教师,教育体制应该为更多有个性的老师提供生存土壤。
摄影:木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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