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声响，没有影像，在深处珍藏

今天气温下降得很厉害，近乎4度。好冷。待在家里不愿意出门，外面等于冰箱的里面。在网上百无聊赖地逛着，无所用心地看着，内心散发着一种世界末日的情绪，它极端地冷，无一丝兴奋，似乎要逼着我进入幻境。我还真有这么一种打算，去幻境。

我走进了雪地，是一个正午时光，地上都是雪，沿着大路那些泥泞的雪，我朝着一座小山走去。我穿着很长的靴子，踩在雪上，雪发出咔刺咔刺的声音，感觉奇异。路上的小树，光溜溜的，只在枝丫上有些枯黄的叶子悬着，承着雪花。阳光明亮，照的眼睛都睁不开，我戴上了墨镜，一路朝山上走。这时有两只小鸟在脚边蹦蹦跳跳，两只都是绿背紫头，机敏灵活，叫声清脆悦耳，整个寂静的小山仿佛都在此刻静听着它们的恋曲。

记得我那年冬天和一个女孩分手。家里呆不住，就朝小山来了，那是一座荒山，从小就伴着我成长的荒山，我常常独自一个人整日徘徊在这座山的各处，消磨着我寂寞的青年时光，我还和那个女孩也来过这儿，可她不喜欢，只是当时。去年，她从北京来信说，她想起来了和我逛这座山的情景，她说，看着像一座荒山，但我觉着像你的情人。我不知道她是否是说着玩的，但确实触到了我隐秘的心弦，在半山腰，我和她曾经躺过那个树叶堆，也是下雪天，我们躺出了两个人形的凹雪人，我们还为此许愿，今生今世相伴到老。

我没有跟她去北京。我去了南方。她说她要做一个漂泊在北方的燕子，我觉得我跟适合在湿润的南方，在那些小桥流水的榕树下安家。在火车站，我和她有了很多次的拥抱和吻别，一切都在温热之下进行，含着激情、感激和疑虑，甚至还有一些懊恼，总之，这分别是一次伤害，严重地说是一次摧毁。我们都不知道，这隐隐约约随时而来的爱情竟然只是一只美丽的瓷器，彼此呵护了这么久，却不经意间碎了。

我把她送上北去的列车两天后，我搭上了去南方的列车。最初的爱情，就这么南辕北辙。我骨子里爱着她，觉得她是我的肋骨。自此一别，感觉胸中作痛了很久，我想起了荒山上两个雪地上的凹雪人，当时凹的那么深，感觉永远不会融化，会成为这座荒山上唯一的奇迹，它们将在深冬里冻成水晶，直到我们老掉，死去，恰好可以躺进去。然而，春暖花开，无数的爱情都会消逝，没有什么可以恒久。

她是一个美如玉的女孩。五官极其精致，身材也是看上去动人心扉的，飘逸的长发美轮美奂，是个男人都会随风而痒，重要的是聪慧，灵敏，果决，她那种举止神态让人一瞬间就不可能忘掉，那不是一种简简单单的美，是一种深蕴着的突然展现的美，又是那么的不自觉，不经意间流露的美，没有任何刻意。这份美当时冲击了我整个的青春，觉得人生时运，遇见了生命的神奇。

我们经同学而相识，经阅读而彼此倾慕。时分时聚，渐生恋情。我们最爱的事就是读戏剧台词，各种角色，转换着心神。有时是喜剧，我们笑着，逗乐着，仿佛人间的可乐之事都在我们的对话中一一呈现，莫里哀，莎士比亚，人间的尴尬，滑稽和幽默，都在我们模仿的俏皮语调中，发挥出语言的最佳音效。有时是悲剧，我们收紧着心来感受人间的苦难，折磨和悲戚，以至于带着哭声悲腔来吐露那些伤感的台词，竟至于到最后再也说不下去去，沉默着，让无尽的苦难滚滚而去。

想起这些我都胸痛。尽管过去了十年。有时候想，人的命运怎么是这样的呢？一个人把握不住初恋，那一切都把握不住了。初恋是最美的，它美的暗淡了人间。也许我们一生的记忆，盘来盘去，估计盘出来的最亮的一颗星就是初恋吧。其他的，你有我也有，唯有初恋，才使一个人显得与众不同。那时的你孤身一人，父母的亲近已是昨日黄花，友情们只是短暂的相聚又分离，石破惊天，眼前一亮，你遇见了自己的自己，那份宇宙感受似乎可以用夏天的雷阵雨来形容，就像在脑门子上来了一场轰炸，日日夜夜，旋转着你眼前的世界，它们是如此新奇别样，仿佛世界重生，接纳你进去。

思维在弹跳，摁捺不住的心情在喷着火焰，习惯地冷静，可冷静就像一层很薄的壳，早已是裂缝撕开的声音。语言最难以表达的就是这种微妙的激动，不是显得直白就是过于苍白，它们读上去总是那么生疏，我也没有什么法子在回忆中书写，准确而又美妙，生动而又如在目前，也是我那种坚硬的性格缺失了那份柔润的笔调，我意欲更好的传达，却不可企及。或许，这是无从写出的吧。

在人间悠游了半辈子，有时候，真不想回忆过去。就像现在，我回忆初恋立刻就终止在那种风花雪夜的迷幻里不想继续。过去的一切都保持在遥远的过去的稚嫩状态，就像钓鱼，抛个鱼线在水中央，守候一会儿就失去了耐心，我不想让过去的回忆层层涌上来，盖住我的现在，它们本就应该待在该待的地方，没有声响，没有影像，在深处珍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