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人没有朝前去追朱诺,而是吆喝它回来,然后把狗绳拴在它脖子上。
“刚才我让她在剧院下面的草地上撒花儿来着,她就喜欢这样,但她早该拴上狗绳了, 怪我有点偷懒了,你身体不舒服?”
罗宾心烦意乱,对于他的话锋突转,甚至都没感到意外。她说:“我丢了钱包,怪我自己,应该是把它落在剧院卫生间的洗手台上了,我刚才跑回去也没找到。戏剧散场时,我刚刚离开那儿才一会儿。”
“今天演的是什么?”
“《安东尼与克莉奥佩特拉》。” 她说。“我的钱和回程的火车票都在那里面。”
“你坐火车来?为了看《安东尼与克莉奥佩特拉》?”
“是的。”
她想起了妈妈曾告诉她和乔安娜,如果要乘火车或者在任何地方旅行,一定记住把几张钱卷起来塞进内衣里,同时不要和任何陌生男人说话。
“你在笑什么?” 他问。
“我也不知道。”
“好吧,你可以继续笑了,”他说,“因为我非常乐意借给你钱去买车票,是几点的火车?”
她说是晚上七点四十的,他接着说,“好的,不过你最好先去吃点东西,否则饿着肚子也无法享受你的旅途,我身上没带钱,每次我遛狗时都不带钱。这里离我的店不远,你可以跟我回去从钱柜里取点钱。”
罗宾一心只顾想着自己的心事,直到这时她才注意到他说话的口音。哪里的口音?不是法语也不是荷兰语,因为她听得出这两种口音。她在学校学过法语,医院有些病人是荷兰移民,所以她也熟悉荷兰语。另外,她注意到他说“享受旅途”,她知道成年人一般不会说这样的话,但他说出来却非常自然,听起来似乎也合情合理。
在唐尼大街的拐弯处,他说,“朝这边走,我家在这附近。”
他说“家”,可他刚刚还在说“店”,但是也许他的店就是家。
后来,她自己也觉得奇怪,她居然毫无设防,没有半点担忧,毫不犹豫接受了陌生男人的帮助,甚至连他散步时身无分文还得回家取钱,她都觉得很正常。
她这么信任他,其中重要的原因可能是他的口音。一些护士总是在背后嘲笑荷兰农民和他们妻子的口音。罗宾却常常给予他们特别的体谅,好像他们有语言障碍或者智力迟钝,尽管她自己也知道这个想法很荒谬。因此,某种口音常常会激发她的仁慈和善良。
她一直没有好好端详他,起初是因为自己心神不定,后来是因为他们肩并肩走着,挨得太近。他身材魁梧,长腿,走路很快。她只注意到他的头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头发剪的很短,看起来有些闪亮的银色,他的头发应该是灰色。 他的前额又宽又高,在阳光下似乎也闪着光。
她注意到他似乎比自己大几岁,虽然看起来彬彬有礼,却略微有些急性子,应该属于很专横的那种类型,他需要的是尊重而不是亲近。后来进了屋,她才看清楚他的灰色头发里混合着锈红色发丝,好像一般橄榄色的皮肤很少会️红色头发。
事实上,他在屋里的动作看起来很不自在,似乎他不习惯在自己的空间里有外人。他看起来比她大十岁左右。
起初因为自己的疏忽而相信了他,但好在她的选择没错。
他的店确实在一栋房子里,房子由小块转砌成,看起来有些年头了,街道两旁这样的店铺鳞次栉比。房子的前门,台阶以及窗户都是普通的样式,只是在窗户上挂了一只精美的钟表。他打开门,但没有转过“关店”的牌子,朱诺挤在他们前头冲进了屋子,他抱歉地说:
“她认为这是她的责任:查看屋里有没有不该进来的人,如同她离开时的样子。”
这里到处是钟表,有深色木质、浅色木质的,彩绘人物和镀金圆顶的。堆放在货架上以及地板上,甚至在付款的柜台上,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内部零件散落的钟表,被堆放在长凳上。朱诺地敏捷地在这些钟表间窜来窜去,又听见它扑扑地上楼去了。
“你对钟表感兴趣吗?”
罗宾说:“没兴趣。”说刚一说完,就觉得自己有些失礼了。
“好吧,那我就立刻打住滔滔不绝的钟表演说了。” 他说,然后让她沿着朱诺刚才的路线,经过卫生间的门口,走上有些陡峭的楼梯。
他们来到二楼的厨房,这里干净整洁,非常亮堂。朱诺已经等候在地板上的一个红色的盘子旁边,他的大尾巴在划拉着地板。
他站在一旁,请罗宾进客厅,打过蜡的地板上没有地毯,这里没挂窗帘,只有百叶窗。靠墙的地方,在最显眼的位置摆着一套音箱,对面是沙发,那种可以支起来当床用的沙发,几个帆布椅子,书柜里有几层放着书,另外几层是整齐堆放的旧杂志。房间里看不到照片和靠垫,或者其他装饰物。
这是一个典型的单身男人的房间,一切有条不紊,井然有序,处处透露着一种朴素的满足感。与罗宾认识的另一个单身汉维拉德·格雷戈的领地相比,这里完全不同,维拉德的家就像一个荒凉的营地,驻扎在他已故父母留下的一堆家具之间。
“你想在哪里坐坐?”他问,“沙发可以吗?我想沙发比椅子应该更舒服一点,我给你端杯咖啡,你就坐在这里喝着,等着我去准备晚餐。看完剧,在等火车之间的那段时间,你通常都做什么?”
“散步”。罗宾说。“有时候,找个地方去吃东西。”
“那么,今天也是如此吧。你一个人吃饭的时候不觉得孤单吗?”
“不会,我心里在想着刚刚看过的戏剧。”
咖啡很浓,但是还好她喝得惯。她觉得没必要去厨房帮忙,如果换做是女主人的话,那就不同了。她起身,几乎是蹑手蹑脚地去取一本杂志,可拿起的瞬间,就发现这杂志她看不懂,廉价的棕色纸张上印着没见过的字体。
当她在膝盖上摊开这本杂志时,知道这本杂志里,自己一个字儿也不认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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