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宾注意到对面墙角下有三张病床排成一排。
“这是怎么回事?”她朝办公桌后的护士卡罗尔问道。
“临时的,”罗拉含糊答道,“外面分配来的。”
罗宾把大衣和包挂在办公桌后面的衣橱里,卡罗尔告诉她,这些病人是从珀斯县分配来的。那儿的病房已经塞满了,只好调过来。这几个病号已经用绳子绑好,但是那里医院还没有备好相关设施无法接收他们,因此决定暂时安置在我们这里。
“我用不用过去打个招呼?”
“随便你,我上次过去看的时候,他们都没什么反应。”
那三张病床的侧板都合上去了,病人都平 躺着。罗拉说的对,他们看起来都睡着了。两个老妇人和一个老男人。罗宾转身要走,但又回头停在那里,看着那个老男人。
他的嘴巴张开,露出黑乎乎的洞,假如他有假牙的话,应该也是被拿掉了,他头发苍白,剪得很短。瘦骨嶙峋,双颊凹陷,但脸上仍然流露出几分尊严,当她看向他时,这张脸上显现出不安的神情。
一处处片干枯的皮肤、苍白,近乎银白色,看起来好像是被切除的癌斑。他的身体已经极其羸弱,被子盖住了他的双腿,但是在胸部和肩膀处可以看见呼吸的起伏,如同她记忆里的模样。
她读到床尾挂着的卡片:
亚历山大 Adzic
达洛尼 丹尼尔
亚历山大也许是他的姓,否则,他撒了谎,从始到终,他早就做好了撒谎或者掺杂谎言的准备。
她回到办公桌,对卡罗尔说:
“关于那个男人,有更多的信息吗?”
“怎么了?你认识他?”
“我想也许认识。”
“我给你找找,我可以打电话问问。”
“不着急,”罗宾说。“等你有空吧,我只是好奇,现在我得去看看我的病人。”
每周与这些病人谈话两次,记录下他们妄想症和抑郁症治疗的进展情况,用药是否见效,亲人或者伴侣的来访对他们的情绪产生了怎样的影响,然后写出报告,这就是罗宾的工作。
自从七十年代,精神病人可以居家的政策实施以来,她在这一层工作已经很多年了,她知道很多病人不断地来去往复。为了能胜任这项工作,她也参加了相关的课程和培训。
她对此有种特殊的情怀,自从那年在《皆大欢喜》中途退场,然后从斯特拉福德失落而归,她便投身于这项工作了。某些事情,尽管不是她所期待的事情,已经彻底改变了她的生活。
每次,她都把雷先生留到最后,因为通常在他身上耗费的时间是最多的。她当然不能留给他那么长时间,这还要取决于其他病人的状况。
今天其他病人都在好转,他们感谢药剂,也为自己犯病时造成的麻烦感到抱歉。
但是,雷先生,坚信自己对于发现DNA的贡献没有得到认可,正因为他写给詹姆斯·沃森的一封信而大发雷霆,他叫他吉姆。
“我给吉姆写了一封信,”他说。“我知道我不该寄出那样一封信,于是我留了副本,但昨天我翻遍了文件夹,你猜怎么着了?你倒是说说呀!”
“最好,你来告诉我吧。”罗宾说。
“不在那儿了,不见了,被偷了。”
“是你放错地方了吗?我帮你到处找找吧。”
“我一点都不觉得奇怪,我早就该放弃了,我是和大人物在做斗争,以石击卵,谁又能胜过他们?告诉我真相,请你告诉我,难道我该放弃吗?”
“只有你自己,才可以做出决定。”
他再一次向她地述说他不幸的详细情况。其实,他并不是什么科学家,他只是一名测量员,但是他一定毕生跟踪过某个科学项目。
他口中讲述的信息甚至用那只粗头的铅笔画出的草图,毫无疑问都是正确的。只是他被欺骗的故事听起来荒诞且乏味,可能是电影或电视剧看得太多。
但是她还是很喜欢他故事里的这个部分:两部分彼此独立的悬浮DNA链如何螺旋式上升。他用双手展示给她看,那样优雅,那样充满感激。每一个DNA链沿着特定的轨迹出发,然后根据自身的指令又加倍扩大。
雷也喜欢这部分故事,讲到激动处,他常常眼里闪着泪光并发出惊叹。她总是感谢他的讲解,希望他能就此打住,当然他停不下来。
不管怎样,她相信他还是变得越来越好了。当他开始关注那些涉及不公正遭遇的次要问题时,比如那封被盗的信件,这就表明他在逐渐好转。
只需要一点点的鼓励,一点点暗示,转移他的注意力,他也许会立刻爱上她。
从前,她与几个病人发生过恋情。他们都是已婚的男人,但是这并不妨碍,在他们康复之后,与她发生关系。
然而,一旦上床之后,他们的感觉就变了。男人觉得感激,而她再次感受到了爱,两个人都觉得有种错位的怀旧。
但是她从不后悔,现在已经很少有什么事情值得后悔了。对于她的性生活,她当然也无怨无悔。这些偶尔发生的恋情是相当私密的,但她感觉非常欣慰。
她曾努力试图掩盖这些秘密,但似乎完全没有必要。那些现在认识她的人,如同那些旧相识一样,已经对她有了固定的看法,其实这些判断都太过绝对,而且有偏颇的。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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