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第二个街区,道路两旁的店铺鳞次栉比,罗宾一眼看到了前面那栋特别的小楼。
她越走越近,门是开着的。沿街的大部分店铺都是如此,没有几家装空调,都只用一道纱门阻隔蚊虫。
走上两级台阶,停了下来,那一刻她并没有伸手去推门,只是看向屋内,让眼睛适应里面昏暗的光线,确保自己不会在踏入时踉跄摔倒。
他在那儿,在柜台后面工作间的一盏灯下低头忙碌着。他身体向前屈,只能看到侧脸,聚精会神地忙活着一只钟表。
她还担忧过他会改变。事实上,她也担心自己是否准确记着他的模样。或者在黑山共和国,他会有所变化——比如换个发型,或者蓄了胡子。但是没有——他一如从前。
工作间的灯光照在他的头上,她看到了他一样的寸头,就像从前一样闪着亮光,银色发丝里混合着红棕色的头发。宽厚的肩膀微微向前耸,他的袖子向上卷起,露出前臂。他脸上的表情专注、投入、确定无疑他百分百热爱手头的工作,热爱这些机械装置。这就记忆里他的模样,尽管她从未看见过他做钟表工作,但在心中已经默默想象过很多次了。
不!她不想就这样走进去,她想让他过来,靠近她,为她开门。于是她叫了一声丹尼尔。她本想叫他达尼洛,但就在嘴边要溜出的最后一刻,有点害羞了,她担心自己笨拙的外国音节发音。
他没有听到——或许可能,后来他抬头,但是并不是看向她,只是在寻找那一刻需要的什么东西。他的视线刚好看到了她,他小心地移开挡在前面的东西,起身,似乎极不情愿地朝她走来。
他看着她,轻轻地摇头。
她本来要伸手去推门,但没有那样做。她在等着他开口,但是他一言未发。他又摇了摇头。一副焦虑不安的神情,定定地停在那里。他远远看着她,然后又环顾店内四周,仿佛那一排排的钟表能给他什么启示,或者某种支撑。
当他再次看向她的脸时,浑身打颤,他不由自主地——但也许不是——露出他的前门牙。好像她的出现是种挑衅,或者讳莫深测的恐惧。
她呆住了,但心里还留着一丝希望,似乎仍然还有另一种可能,也许这只是一个笑话,一场游戏。
现在,他朝她照直走了过来,似乎已铁了心,他没有看着她,但是行动坚决而且对她满心厌恶,他把手放在木门上,在她面前狠狠地关上了那道门。
这是最直接的方式。惊恐之中,她突然明白了他的所作所为。只有这样做,才是摆脱她的最好办法,无需解释,无需应付她的惊慌失措,以及女人贯有的纠缠不休。她的感情受到重创,瞬间崩塌,泪如雨下。
羞愧,颜面尽失,这就是她那一刻她的全部感受。如果是一个自信的,有恋爱经验的女人,一定当场勃然大怒,掉头就走。“朝他撒尿”,罗宾的同事曾说起过一个甩了她的男人,你永远不能相信男人。那个女人对男人的评论似乎完全在意料之中,此刻在罗宾的内心深处,对丹尼尔的残酷无情也一点都不足为奇。
她本应该早就领悟去年夏天的那些话,在站台的那些诺言和告别,简直就是一部讽刺剧,对待一个去看戏又丢了钱包的单身女人,完全没必要那么友善。他回到家后一定后悔至极,祈祷她千万不要把他看得过于认真。
他也许从黑山共和国带回了妻子,此刻就在楼上,这就足以解释他脸上警觉的表情,他的失魂落魄。他一看到罗宾,下意识第一反应害怕她想要做的事情,幻想着一个女人的美梦,编织着她那愚蠢的爱情计划。
在此之前,一定有过别的女人在他面前失态过,所以他必定会想办法尽快甩掉她。这就是一种方法,残酷胜过友善,没有道歉,没有解释,没有希望。装作不认识她,让她越早心生怨恨,就会越好。
虽然对于一些人来说,很难接受。
是的,她就站在那里,一直在哭。转身走出街道的时候,她勉强忍住了,但是一走到河岸边时,又开始哭了。
那只孤独的黑天鹅还在湖里,还有同一群小野鸭以及它们的嘎嘎叫的父母,那一刻依旧湖光潋滟。
最好不要再逃避,最好直面这样的打击。如果此刻逃避了,那么你必须忍受打击的再度来袭,会有更大的痛苦,也许余生都会伤痕累累。
“今年回来很准时,”乔安娜说,“你的剧看得怎么样?”
“没看完,刚进剧场,有只虫子飞进我眼里了,于是我只好跑到女厕所,想办法子把虫子冲出来,可是后来虫子粘在毛巾上,我又把它揉进另一只眼里了。”
“你的眼睛看起来肿了,你刚一进门,我还以为你今天看了悲剧,你最好用盐水洗洗眼睛。”
“我会的。”
下一步,她已下定决心,绝不再去唐尼大街,绝对不会再在那些街道上散步,绝不再去看戏。绝不再穿那条绿裙子以及黄绿色的,或者牛油果色的衣服,避免听到一切有关黑山共和国的新闻,其实这倒不是什么难事。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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