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子的男友回到部队不久就考上了军校,当她把这一消息告诉我时,神情里满是欣喜。然而,透过欣喜,我在英子的脸上也看到了隐隐的担忧。
我当然知道她在担忧什么。果不其然,接下来的几个月里,英子收到的信越来越少了,我们俩都很清楚,他们之间的那份感情不定哪天就断了,尽管英子是那样执着地喜欢着那个男孩子。
几个月以后,我因工作调动离开了我们那个连队,那时没有手机,我们的联系便中断了。一年之后再次得到她的消息,竟是英子得了精神病,依现在看来应该是抑郁症。英子被父母接去看病了。我不敢也不愿意相信,短短一年的功夫,她就病了,而且病的那样重。
听人讲,原来在我走后的不久,英子果然收到了那个上军校男友的分手信。而且自那以后就再没了半点音信,情感的失意加上工作的不顺,让本来话就不多的英子更沉默了。
这事儿不知怎么让一些不怀好意的人知道了。那些整天无聊透顶的人,便开始添油加醋地说英子寡言少语,独来独往是因为想男人了,是得了相思病。
俗话说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就多,这话一点儿也不假。农工班多的就是女人,按照常理,女性该是一个相对弱势的群体,一个需要被保护的群体,可是人性人云亦云的劣根性,在这个群体却发挥到了极致。
清晨,几个已婚女工围成一圈压低声音,在悄声说着什么,一会儿便哄堂大笑。在这一刻,女人们那明显松弛倦怠的脸颊,会因大笑而显出几分生动。然后,她们意犹未尽的带着嘴角尚未散去的笑,懒散地走向堆了一地的化肥袋。
不用问,也知道她们聊得无非就是夜里,夫妻间的那点床笫之事。这是这帮女人每天碰面都会聊的话题,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调动起休息了一夜的神经,带起一点干活的兴致。
她们在经过旁边墙角处时,英子正在那儿,把一条条皱巴巴的化肥袋捋平整。听到她们放肆的笑声,她一言不发,把头垂得更低了。她宁愿让她们别和自己说话,最好把自己当成一个隐形人。
然而,她们怎么可能轻易就放过她呢。
“英子!好好干活,姨就给你张罗个对象。”
说话的大个子女人是队长老婆冯玉珍,这个女人单看眉眼还是端正的,嘴唇却生的极薄,这样整体来看就显得带点刻薄像了。她的话里带着明显的揶揄,或者更接近于,对英子的逗弄。
这话似乎极大地调动起了周围女人们的兴致,她们又是一阵哄堂大笑。在这笑声中,英子看见有两个肥胖的女人,此刻,那层层堆叠在腰间的肥肉,因女人的大笑而不得不上下抖动。
英子没有理她们,她知道她们又要开始奚落她了。在她心里,甚至有点可怜这帮随身附和的女人们。
她们似乎生来就没长过脊梁骨,只顾一味地讨好她们眼中认定的主子。察言观色的适时发现,谁是那个他们主子所不喜欢的异类,并及时上前对这个异类颐指气使。随后,又转身忙着在主子面前摇尾乞怜,以便博取主子的欢心。
她同情又厌恶这些人,她知道她们中的任何一个,倘若顺应她们的下流,她们就会给她一些廉价的掌声。她若轻蔑她们的下流,她们便会以十倍的下流,去脏污整个的这个人。所以,这便成了一个相互钳制的下流群体,然而,群体的力量,是不容忽视的。
于是,对付她们,英子唯一的办法,就是不说话。
她把捋平的袋子一摞摞整理好,卷起来装进一条条袋子里,默不作声。
看到她不说话,一直黏在冯玉珍身边,像个喽啰似的陈岚,忽然走上前“哗”的一声,倒出英子刚刚整理好的一袋化肥袋,开始数。英子抬眼看了一下,她不明白这个女人又想干什么,只是本能地把身体往旁边挪了挪。
看到这情景,身边的女人们一边蹲下身,干起属于自己的活,一边摆出一副观众的姿势,准备耐心的欣赏一场好戏。
“大学生!一袋装二十条,你的怎么才十五条!你是不识数呢,还是没用心思呢?”
“这简单,心思都用来想男人了呗!”
立刻有人回应。
“哈哈哈——”
又是大笑,又是那刺耳的大笑。
英子有些慌乱,没人告诉过她一摞必须得按二十条整理。英子的嘴唇嗫嚅着,她想说,没人告诉过她,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英子的样子,鼓舞了陈岚的斗志。她索性把英子跟前摞起来装好的袋子,一个个全都倒了出来。顷刻,英子的脚下乱七八糟的袋子堆满一地。英子站在一堆膨胀的袋子当中,显得孤独又无助。
“这活得重干!”
陈岚挑战似的看着英子,然后转身去追随她的主子了。
英子的眼里噙满了泪,她咬着牙竭力不让眼泪落下来。她已记不清,类似这样的欺辱有多少次了。她不明白她们联起手来对付她,对付这个她们早就看不顺眼的自己,排斥她的不合群,嫌弃她假装像个文化人,难道就因为她被人甩了?被一个在她们眼里,她根本不配高攀的人甩了吗?
按理,这下她们该称心了,可她们为什么还会用那一张张肮脏的嘴巴,说出各种各样的污言秽语?不对,是舌头,她曾清晰地看见那一条条上下翻飞的舌头,带着臭烘烘的唾液,是如何在她们嘴中创造出,那些惊世骇俗的污言秽语的。
英子从这时起,开始有点害怕和憎恨舌头了,她怕终有一天,自己会被这一条条舌头所喷溅出的唾液所淹没。(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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