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的冬天,总会看到一个乞丐,穿着满是破洞的衣服蜷缩在街角。
他习惯用几块纸板盖住身体,露出又黑又脏的脸。天很冷,他的脸却很红,不知道是热的还是冻的。
有时候,一些好事的大孩子会走到他附近,乘其不备大吼一声,然后在他惊恐的战栗中,哄笑着逃走了。
多年前去海南骑车,我很担心被狗追咬。结果一路上,发现狗儿们远远地躲着我。因此我估摸着,难道是我多年的骑行,已经修炼出了一身杀气?
直到我看见一个当地人,用三轮车装了一车狗,里面的狗儿低头夹尾,眼神飘忽躲闪,仿佛知道自己将要成为食客盘中的美味。
偶尔看到一个网络视频,两位美女夹起章鱼脚放进蘸水里。带着吸盘的触角仿佛是个活物,在作料里不停滚动。
戴眼镜的边吃边说:“会粘住吗?(指触角吸在喉咙上)”,长头发捂住嘴巴笑起来。
我想起手上有伤口时,沾着盐水会特别疼,不过,已被大卸八块的章鱼肯定没有我这么脆弱。
看演讲比赛或电视选秀时,有时会为场上的选手担心,担心他们不幸遇见一位严厉的老师,将他们批驳得体无完肤。
要知道,如果内心不够强大,搞不好几句批评的话,就足以让一个人的梦想就此破灭。
在一个激烈竞争的时代,人其实不容易有慈悲。
吓乞丐、吃章鱼,我们有时会同情弱者,但当我们想展示强大时,也会对他们进行毫不留情地碾压。
特别是在职场,我们看到,掌权者对下属单向的抨击;一个职位几个人争,你慈悲了你出局。
进取的社会,资源永远稀缺,每个人都想活得更好,于是只有铁血,没有苟且。
我在俱乐部练习演讲,感到让人温暖的一点是,上台的人无论讲得怎样,都能够被伙伴所接纳。在点评选手演讲水平时,我们也提倡先讲三个优点,再搭上一个缺点。
为什么这样安排呢?
因为我们是人,不是机器,人是有情绪的。我们先用三个优点鼓励演讲者,让他产生自信,建立起对你的信任,在愉快情绪的引导下,他也就顺带接纳了你提的缺点。
很多人对《红楼梦》这样的书不屑一顾,几百年前讲少年爱情的书,有什么看头?在快速发展的中国,不抓紧时间学专业,看这样的古书,怎么可能有前途?
对,这些都对。如果人生只是上坡路,没有遇到过什么像样的折磨,我们是不愿去读或者读不懂这样的书的。
可是,命运如山,高潮只是山尖一个点,我们大部分的日子里,不是在艰辛爬山,就是在向下滑落。
当你成为被惊吓的乞丐时,当你成为即将被杀的狗儿时,当你成为被吃掉的章鱼时,当你在台上被人苛责时......
你会想自己也许就是《红楼梦》里的刘姥姥,那个被人玩弄的农家老婆子;你会期待有个史太君来帮衬你,那个对奴仆、丫头,对刘姥姥这类下层人充满同情与尊重的贵族。
只有被命运碾压过,你才会懂得慈悲;只有看到过生命的起落,你才会知道每一个生命的不易;只有经历过世态凉薄,你才能心存同理心,愿意做一些事情去帮助人。
侄儿还小的时候,有一天,我们打死了一只蟑螂,小小的他忧伤地对我们说:“那也是一条生命啊。”
孩子的本性里,总有着一种可爱且高级的慈悲,那仿佛是在对世故的成年人说:
善待他人,小心,别让盐水碰到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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