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东大哥

昨天，听到房东大哥病逝的消息，我展转反侧，夜不能成寐。

老房东，实际上年龄不大，今年刚好六十岁了。

我刚来的那个时候，他只有四十来岁，正当年龄上，风华正茂，身上有使不完的力量。能吃能喝，能睡，也能干。老房东生得五大三粗，天生就是干体力活的坯子。腰板宽大无比，当时有人戏称，房东的脊背能擀二十四个人的碎面。

那时他干着屠夫的行当，自个通过眼力，手摸，估摸等多种办面，买的猪与实际称的重量相差无几。

老房东宰杀生猪更是以准，狠，麻利著称。由于膂力过人，肥猪到了他的手里，立即被立刻按倒在案板上，只听到两三声猪的嚎叫，随后便微弱下去，终于，无有声息了。

紧接着就是烫猪，几根指头伸进水里试试水的温度。水温过高就舀几瓢冷水掺和一下，直到水温不高不低，刚刚适宜为至。测水温则凭着以往的经验和感觉。死猪被他膀头子用力一扛，忽地整个身子起来了，将近二百近的大肥猪，慢慢放入大锅里。借着水的浮力，那双大手似乎毫不费劲地抓住肥猪的头和尾巴，在锅里不停地游来游去，再翻个身就烫好了。

肥猪只要烫到了，除去上面的毛，就毫不费力，那是轻而易举的事。手中的刮刀，往下一拉，就是一大片的白肉，温水不断地从上面流了下来。冲唰掉去猪肉上的圬痂，一下子就是白生生的肥猪挂在当面。一刀下去，猪肉从中间被划开，成两扇子，用钩搭挂起来叫卖。有的人要肥些的，有的人要瘦些的。按照要求，从不同的部位开刀。那时候还不像现在这样细致，把肉分成排骨，五花肉，里肌肉，前臀，后臀，肋条等，不同的部位，不同的价格。

老房东比我大五六岁，我叫他大哥。他杀猪那阵子，我还没来韦曲，还不认识他。都是听他后来说的。

据他说，他当时正值改革初期，逢集在市场摆堆卖肉，生意很红火，一天卖肉的收入颇丰，给个县长也看不上。自从他操刀卖肉以来，家中的肉从来就没断过。嘴上从来没受过穷。这主要是为了他女人房东嫂子的低血压病。

老房东嫂子经常有病，血压很低，有时血压太低，引起休克。我刚来时经常见到她，说话都是有气无力，走起路来，也是慢腾腾的，风能刮倒的那种人。身体虚弱到了极点。每年都要进几次医院，进一次医院，一扔就是二万多。他总认为血压低的人，应当吃好些，营养跟的上，人就好了。这总比吃药強。

这么好的生意，娘家兄弟也来要个千儿八百的，因媳妇的弟弟赌博被派出所抓进去。娘家中的人得花钱把人从派出所中赎出。娘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媳妇又知道他的底细，是个扶弟魔，房东大哥不得不给。

给了钱之后能乖一阵子。不久，又是二进宫，房东嫂子的弟弟又被抓进去了，又打发人来要钱。给吧，没完没了。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简直成了没底的坑，永远都填不满。不给吧，出了这么大的事，得罪人莫要说起，实不忍心不管。况且又经不住房东嫂子可怜巴巴的哀求。房东大哥面皮薄，抹不下脸，只得又给他了。

总之，房东大哥这几年，名声在外，只落了个会做生意的好名声。谁不知道他的生意这么红火，肯定是把钱挣了。从买猪到卖肉，房东大哥确实是把钱挣了，但没落下一个子儿。从家中一穷二白的光景看，这我是相信无疑的。

后来，手里还是没钱。横财不发穷命人。一气之下，卖肉的生意不做了。

老房东到了五十上下，一儿两女都长大了，只可惜都没上成学，早早就回来了。儿子，女儿，该娶的娶了媳妇，该嫁的都嫁出去了。而且内外孙子都了。按理说也该歇一歇了。

紧跟着，房东嫂子这一次又花了三万元，还是没搭救下她的生命。房东大哥为房东嫂子花了不少的钱，还是没留住她的命。她总算是脱离了苦海。临走的时候，她嘱咐儿女们好好对待房东大哥。

真是祸不单行，偏偏在这个时候，老房东大哥的身体却出现了问题。先是房东大哥身体越来越不行，糖尿病，心脏病，肾脏病好几种病纠缠在一体，折磨得他日渐消瘦，可是很能吃，光吃食不长膘，已经瘦得没了人形。

在这个节骨眼上，儿子又出了问题，网贷几十万元。债主三天两头找他催款，他只得拆东墙、补西墙，债台高筑，东藏西躲。儿媳也跟他闹矛盾，两人过着同床异梦的生活。要不是为了这个七八岁的男孩子，早和他吹了。

紧接着，大女儿，二女儿婚姻也出现了危机。两个女儿都和女婿合不来，经常闹矛盾。不久，他们都离婚了。两个女儿在外边给人打工。

房东大哥连吾身也保不住，管不了儿女的事，最后只能靠每周三次透析延喘生命，儿女们都是穷人忙身子，有心无力，谁也顾不上谁。每次都是老房东大哥从韦曲搭公交车到西安去透析。一次花去一百多元，村子的合疗能报销一部分。幸亏居住在城中村，每年多少还有一定的收入。

老房东确实走了，再也无牵无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