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盏油灯,干草做被,阴暗湿潮的墙壁,泥泞的地板。
这样的地方,赵羽还是第一次到,压抑而又沉闷,两边囚笼中犯人早已睡去,整个监牢充斥着难闻的茅坑味。
“他在哪里?”
“回殿下,在最里面,最干净,最亮的那一间。”
“按理说,他是皇亲国戚,应该交给宗正寺关押?”沈千叶如实回答。
“他自己不愿意去,说是啊,宗正寺给不了他的清白,皇上便由着他了,本来想让他软禁在客房,可他非要住牢里。”
“够奇葩。”
赵羽突然看见前面最里头的牢房中,亮得晃眼。
“他在那里面?”
“是。”
赵羽点点头,走到那牢房前,轻轻地敲了敲围栏。
“小王爷,啊,小王爷…”刘国舅一激灵,从床板上跳起来,凑过来。
“为什么客房不住,要住这鬼地方?人家寇大人也没想为难你。”
“这里安全,换上囚服,披头散发的,谁认识我呢,我就安全了。”
“你怕有人杀你?为什么?”
“直觉,从我出事以后,我就觉得自己不安全。”
“好吧,那我问你,那个老李头真名叫什么,从来哪里来的?”
“不知道啊,就是当年从漠北带回来的,当时是一个部下介绍他给我当总管,看他机灵,我就带回京城,一直到现在。”
“我记得你当年是奉命押送粮给我的,那么就是六年前?”
“是啊,就是那时候。”刘国舅突然又是一激灵,“小王爷,我当时可是尽职尽责,没有犯错啊。”
“我知道,那就先这样,你好好在这儿休息。”
趁着他还没反应过来,迅速地溜走,再不走,自己等下又该留下哄他了。
出了开封府,又是半夜子时,虽是夏日,但天依旧有些凉,走在午夜的街巷,总觉得自己的后背有人盯着。
越是这样,他越是磨蹭,走了许久,却还在街里闲逛。
但在巷子口深处,那曾经熟悉的音律再次响起,果不其然,前方的路上,站着整整齐齐地一排傀儡。
身后亦是如此,他们似乎已然等待许久,并没有太多的前奏,一个个拔刀而起,迅速地将赵羽围住,挥刀相向。
赵羽的身影一闪,绕出包围圈,贴身靠近其中一个身影格外高大傀儡,在阴暗处,仿佛消失了一般。
赵羽挥掌打出,身后的傀儡瞬间被推进面面相觑的傀儡群中,一时间整群傀儡乱作一团,互相厮杀。
笛声突然变得密集而又尖锐,仿佛想要重新控制住那群傀儡,趁着夜色的隐藏,赵羽寻声而去。
笛声从四方而来,但真正有用的只有一个,那便是此刻最为尖锐着急的笛声处。
河中,一叶扁舟,一个黑袍人,他那枯瘦五指飞快地跳动着,腮帮子鼓成球,仿佛要把浑身的精力都注入笛声中。
赵羽在黑暗中默默地盯着,他的身边悄然来了四个黑衣人。
东南西北。
“为什么不马上把他拿下?”东方低声问道。
“不急,等他耗费掉所有精力,我们也省点劲,不然等下从河里溜了,我们上哪儿抓去。”
南宫问道:“这是什么邪门功法,似乎很费精力。”
“湘西的一种控尸法,修炼的人要内功深厚,像这老头,最多撑不了一刻钟。”
“那咱们关的那个小哑巴,是他的徒弟?”
“恐怕是他的师傅,那小哑巴的功力要比他强太多。”
“这样啊…”
突然间音律戛然而止,“趁现在。”
赵羽一声令下,东南西北纵身跃起,飞身掠过河面,落到甲板上,将黑袍人围住。
东方没有太多的客气,脚踹过去,黑袍人顿时瘫倒。
迅速地把他套入麻袋,迅速地将他抬回到赵羽的身边。
“走吧,去别院。”
所谓别院,其实是个马场,八王爷喜欢马匹,所以盖了个别院,专门用来养马。
但赵羽却并不喜欢,所以八王爷离京时,把自己最喜欢的十几匹好马都带走了,留下空空的别院。
赵羽便把它变成郊野度假的圣地,但凡闲暇时,就会带着展柔来这儿小住。
展柔喜欢各种飞禽走兽,各种花花草草,所以整个别院种满奇珍异卉,也跑满了小动物,好在她并不喜欢大型动物,否则真的是生人勿近。
可能最大的一只动物便是一只小白驴,除了四个黑蹄,浑身雪白。
赵羽他们一进门,就被一堆狗围上,见是赵羽,这才散开。
把那黑袍人捆上柱子,五人已经累瘫了,只好先去休息。
等再次醒来,已然到了午后,烤肉的香味顿时把赵羽从房中吸引出来。
原来是展柔来了。
“臭丫头,怎么知道来这儿?”赵羽一把抱起她,重重地亲了她的脸颊。
“昨晚你没回家睡,我就知道你来了,所以一大早我就让贝奶奶准备好一扇鹿肉,给你们送过来。”
“真香啊...”
东南西北也被肉香吸引而来,但赵羽在,他们只好老老实实地围在火堆旁,等待他发话。
“吃吧,看我做什么。”展柔一声令下,一堆鹿肉,剩下赵羽眼前那一点。
四个人也顾不上体面,抱着肉块就啃,烫的龇牙咧嘴。
“要是有点汤就好的。”西门嘴里吃着肉,似乎有点噎了。
展柔往厨房方向指去,他们四个顿时明白怎么回事,飞快地跑向厨房。
“丫头,怎么没带展婉。”赵羽疑问道。
展柔把自己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我总觉得她哪里不好,所以不带她?”
“为什么这么觉得呢?”
“她老是问我家世,还说我有漠北口音,还...”
说到这儿,她突然不说了。
“还怎么了?”
“还问我生日什么时候,几岁,记得家里什么样子?爹娘什么模样。”
“那你怎么回答呢?”
“瞎编呗,殿下你不是让我不要告诉任何人我自己的身世。”
“你怪我吗?”
“不怪,反正霜天族也就我自己一个人了,很多事情,不是你告诉我,我都记不清了,我除了记得父亲临终要我嫁给你,我什么也记不清了。”
“哎,你说你爹也是瞎安排,那时候你才六岁多。”
“那你学了风雪化神,就是我们霜天族的女婿,反正都得娶我,你啊反正等那么多年了,再等几年。”
“我可不是等你,只是找不到想娶的人。”
“那我不管,反正你还没娶呢。”
赵羽无奈地笑笑:“你真的不愿意当我女儿?你当我女儿其实更合适。”
“别想。”展柔突然问道,“那你觉得展婉姐姐是不是有问题?”
“她没有问题,她估计也是霜天族人。”赵羽想了想,轻轻地爱抚她的脸颊,“听音阁,甚至皇宫中,都可能存在你们霜天族的人。”
“这,你怎么知道?”
“傻妞,自己心口的那枚刺青,就是你们霜天族的标志,只要心口有那种标志刺青的人,便都是霜天族的人。”
“这么说,我还有族人?”
“我想了想,当年霜天族比较大的头目中,除了一个人人我没见过,其他人我都见过,所以听音阁的阁主郁娘就是她。”
“我知道,大祭司影雪?”
“对,你也没见过她的真面目吧?”
“大祭司从小成为大祭司时,就不能被人看到自己的容貌,否则要以自己的鲜血来祭祀我们的祖先。”
“记得很清楚嘛?”
“那当然,没几年的事嘛。”展柔傲娇地看着他。
“可是啊,曾经你是霜天族的圣女,如今却成了我的小丫鬟,可怜不。”
“不可怜,我才不要成为圣女,小时候可怜,大了成为祭司更可怜,一辈子哪儿也不能去,不能动情,像笼中鸟一样。”展柔背着手,一脸深沉的模样,像极了小大人。
赵羽满脸溺爱地看着她,这些年她在身边,自己为了顾及她的感受,连个丫鬟都没有安排,他从来没想过能和她之间会有怎样的情感,但相依多年,自己确实已然离不开这个傻丫头。
难道真把自己的妻子要从小养大?
正想着,被展柔一掌拍清醒,“想什么,又在想听音阁的姑娘们?”
“傻瓜。”
他无奈笑笑,起身回到正厅。
厅里吊着昨夜的那条麻袋,里面的人在奋力挣扎中,但这麻袋其实是牛皮所制,坚韧无比。
赵羽对着麻袋一掌拍下,顿时没了动静。
“我帮你取下来吧?”宝爷爷不知何时站到厅外。
“好的,用牛皮绳给他绑结实了,这厮太能折腾。”
“宝爷爷我最擅长的就是绑人。”他纵身一跃,用掌风将悬吊的麻绳劈断,掉落地下,发出一声沉闷的声音。
宝爷老当益壮,从麻袋中拎出那黑袍人,麻利地捆上。
赵羽扯开那黑袍人的面罩,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小殿下认识?”宝爷问道。
“认识,他是霜天族的大巫师,也就相当咱们的国师。”
“那这些事,就没跑了,操控死尸袭击殿下,可是为什么呢?”
“我也不明白,他要杀我做什么?”赵羽有些迟疑,“难道是报霜天族灭族之仇?”
“话说,殿下真的把霜天族灭了?”宝爷一脸质疑地看着他,“当年究竟发生什么?”
“像这种小部落就是过着弱肉强食的日子,当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展柔的父亲突然飞鸽传书求救,所以我才带兵前往,可是啊,一到他们部落,他们的士兵突然就发疯地袭击我们,那我总不能坐以待毙,所以交战之下,他们几乎所有的士兵都全军覆没,没有一个投降,直至战死,就好像发了狂。”
“那后来呢?”
“后来我想找展柔的父亲问个清楚,毕竟莫名其妙,但我赶到那儿,他已经剩下最后一口气,他的近卫军都死了,好像是中毒,被他自己亲手杀的,可是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是让我把藏在地穴中的展柔带走。”
“这么说,当年没查出,是谁灭了霜天族。”宝爷问道,“难道无迹可查?”
“我想是内哄,因为当时我们的驻兵就在附近,霜天族与我们天朝交好,我和小柔的父亲亦是兄弟相称,当时她的二叔一心不甘于被我们统治,向我们称臣纳贡。”
“你是怀疑他们兄弟窝里斗?”
“也只能这么解释,傻丫头那时候小,什么都记不得。”
“那这位大巫师是想替霜天族报仇?”
赵羽摇摇头:“他是站在展柔二叔那边的,一心想扶她二叔上位,我甚至觉得那场莫名其妙的内乱就是他搞的鬼,这么多年,潜伏在刘国舅身边,是做什么呢?”
“问了,不就知道了。”宝爷对着他的脸喷了一口酒他顿时才清醒过来。
“嘿,怎么样?感觉怎么样?”赵羽一脸笑盈盈地问着他。
“既然落到你手里了,那就随你的便。”老头一脸不屑。
“你的手啊,太歹毒。”
赵羽想想,一刀挥一次,十根手指齐刷刷地落地,老头顿时喊出震天的尖叫,顿时把东南西北吸引过来。
“带出去,问点我想知道的,只要不死就行,随你处置,要让他生不如死。”
“明白。”东方拽着他就出门去了。
赵羽看着南宫:“你们三个,那些杂碎问出来什么没?”
“都不用审,他们都已经招了,写了一大堆罪供。”
“那在哪儿?”赵羽白了他一眼,“还不赶快给我?”
“好嘞。”南宫说完一溜烟跑了。
“西门,北堂,那个小哑巴怎么样?”
西门尴尬地笑笑:“能吃能睡,还是一言不发。”
北堂踹他一脚:“哑巴怎么说话。”
“那请了手语师傅没?”宝爷盯着他们两个,仿佛要把他们吃了似的。
“没,这几天,我就陪他到处闲逛,按照爷的意思,他倒是真的,不逃跑,很听话,一到饭点就开心。”
“你们两个酒囊饭袋。”赵羽那些鸡毛掸子冲着他们扔去,“还不快给我请手语师傅去,真的,一天天就想吃饭。”
“好嘞…”
两个人也一溜烟跑了。
“都怪你把他们惯坏了。”赵羽看着宝爷,埋怨道。
“不要诬赖好人,是你自己先没大没小,把他们惯坏了,他们现在那里还把你当主子了。”
“无所谓。”
“不过有件事你可得上心,墨相爷古稀寿诞将至,王爷不在京城,你可得上点心呢。”宝爷道,“早点备礼物。”
“老相爷可比我富有,什么都不缺,我不知道送什么,还不如问问皇兄给什么,我照旧出一份就是,反正寿诞我也不想去,到时候你安排吧。”
“好吧,告退…”
宝爷面对如此慵懒的小主子也真的是没办法,只好先走了。
赵羽昨夜一夜未睡,此刻正迷迷糊糊,没多大会儿,依靠在躺椅上沉沉地睡去。
迷迷糊糊中,仿佛有个小身影钻进他的怀里,恰是温香软玉,他迷迷糊糊得抱住她,跟她一同入梦了。
等他完全清醒过来,发现房中已然被人打扫干净,而自己身上多了一层毯子,怀里多了个沉睡的展柔,只是她的眼圈格外的似乎才刚刚哭过。
一定是自己跟宝爷的聊天,塔听到了。
他爱怜地抱着她,轻吻她的额头,从小调皮捣蛋,但总是那么坚强,坚强地让自己心疼。
“我刚才哭了。”
她醒来,却不愿意起来。
“想你的爹娘了吗?”
“嗯,还有好多朋友,虽然我记不得他们的模样了,可是我还是想。”
“那就想,没关系。”
“嗯,我刚才在梦里梦见爹爹了,他还问我成亲没有,我说等长大了,殿下才能娶我,你会娶我吗?”
“会的。”赵羽低声回答。
“那你会娶很多女人吗?”展柔又问,这个问题她第一次问,这下把赵羽难住了。
想了想,“我还没想过呢,所以我也不知道。”
“好吧,我爹爹当年就很多,那你不能娶太多啦。”
“八字还没一撇呢,为了你个傻丫头,我连个丫鬟都没有。”赵羽笑笑,“长大了,你要是变丑了,我可不要你了。”
“哼,我那么美。”说完生气地用自己的头往赵羽的怀里拱。
很多时候,他觉得自己像个父亲,但又很多时候,自己又很需要她的照顾。
矛盾,可是如果让别人娶了她,自己愿意吗?他也不知道。
算了,她还小,最起码,现在不用想那么多。
午后的夏日总是有一种炙烤的痛苦,哪怕在凉亭下,吃着瓜果,依旧体会不到凉快,这个时候最期待的,莫过于一阵凉风,一场冷雨。
但都没有,他一页页地翻看了仙缘楼那些罪人的供状,脸色越发的不好。
南宫一直在身边候着,汗如雨下,却不敢挪动半步每次他总是锁着眉头的时候,自己总是安分些好。
“按照他们供述的名单,让内卫去查查。”
“是,殿下。”南宫终于缓一口气,接过供状,低声问,“要不要抓起来?”
“不用,先查清楚,是不是有这些人在。”
“好。”
他这才如遇大赦,飞快地离去。
展柔泡在凉亭的池中,看他愁眉紧锁,便捧了一捧水,撒了一脸:“凉快没?”
“半点温柔劲没有,臭丫头。”赵羽有些无奈地摇摇头。
“我能求你件事嘛?”展柔趴在池边,可怜地看着他。
“什么事?”
“放过那些霜天族的姐姐们,她们不是故意的。”
“好,那,你怎么报答我?”
“我都是你的人呢,一家子人,说啥报答不报答,以身相许还不够吗。”展柔有些开心地又往他的脸上洒水。
“我没想到听音阁的势力竟然怎么这么深呢,竟然安插这么多女人到各官员,甚至于皇宫之中,这是要要造反呢?”
“那你也不能杀她们。”展柔探出头,认真地盯着他。
“好啦,不会杀她们的。”赵羽似乎想到什么了,但又不知道说什么。
西门也似乎从哑巴那儿问出什么,匆匆忙忙地跑过来:“殿下,那小哑巴招了,果然陪他玩几天,他就老老实实地什么都说了。”
“说什么了?”
“他叫哑子,是个赶尸匠,跟他的师父两年前被抓到仙缘楼,有个老头逼着他们传授出控尸法,他师傅不甘受辱自杀身亡,而他被逼着炼化傀儡,同时负责控制女尸,因为那老头无法控制女尸。”
“为什么女尸那老头无法控制?”赵羽一脸疑惑。
“说是女尸属阴,威力更大,所以要采用更强大的修为才能控制,那老头功力不够。”西门又道,“那天夜里,他是想从仙缘楼趁乱逃走,却被殿下你碰到。”
“你带着他,去把那些女尸找到,把她们的尸身焚毁。”
“殿下怎么知道小哑巴不用刑就会招供?”展柔一脸好奇。
“他身上的鞭伤,是宫里惩罚太监用的,所以只要对他好,让他消除敌意,总是能真出点什么。”
“这样啊。”
她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
处在冰冷的世间,总是需要一份温暖去贴近那孤苦的人。
赵羽却清楚的明白,在塞北那冰冷的世界,让他清醒地明白了这个道理。
此刻的他,突然又不是他,他把自己易容成那老头,他叫不上他的名字,只知道他的身份,所以要了解他,便就成为他,去融入他的世界。
他去了听音阁。
阁中的姑娘们对他十分敬畏,只是李爷相称,却远远地避开他。
有点可怜,赵羽是这么觉得的,他继续上楼,直到郁娘的闺房前。
他立刻装作一副虚弱的模样,靠着门框。
“怎么?”郁娘匆忙间上前,但却并没有扶他进门,只是上到边上栏杆边上的长凳上。
“昨夜我去埋伏袭击南赵羽,没想到被他发现,受了伤。”他可以压低声音,用沙哑虚弱的声调。
“赵羽,赵羽是谁?”郁娘满脸疑惑。
惨了,看来她并不知道自己真实姓名,只好解释:“就是南楼主人,南山风。”
“南山风,你昨夜不是已经收手了?怎么又受伤了?”
“本来想打个回马枪,没想到他早已防备,还避开了四个替身,直接找到我。”
“那你赶紧回去休息,我去请姚其远?”郁娘轻声宽慰。
“我现在怕连人都出不去,安排个人,弄个马车,送我回去吧。”赵羽故意大喘息,身体不自主地抖动起来。
“快,带李爷回大院。”郁娘连忙叫扶他的丫鬟们,扶他下了楼,从后门出去,上了马车。
一路颠簸,直到城南街角处一处老院子,看似有些年头,从院门看,仿佛没有人住,马车绕过大门,从侧门进去,里头焕然一新,与外面的荒芜截然相反。
但并没有太多的人,赵羽认真地打量着这园中的一切,却发现在侧楼中,似乎关着什么,楼里穿出叮铃铃的铁链碰撞声。
“你们回去吧,我自己能行。”赵羽连忙支走她们。
她们并不想多待,听到这话,什么话也没有,便飞快地离去。
赵羽求之不得,连忙走到那有铁链碰撞声音的房门前,伸手推开,却发现是个一个披头散发的男人,他被粗铁链箍住脚,正在地板上捡东西吃。
他看到赵羽进门,突然一脸恐惧,迅速地躲到墙角:“我不跑,我不跑,不要打我,不要打我,给口饭吃...”
赵羽跑过去,把他拎起来,认真一看,这不是展柔的二叔,当年骁勇不可一世,如今怎么骨瘦如柴,只剩下薄薄的一层皮包着骨头。
“你怎么了?”赵羽问道。
“你...”他听出来眼前这个人的声音并不是自己畏惧那个人。
“扎木夕。”赵羽叫出他的名字,“你是叫这个吧?”
“你不是大巫师,你是谁,不管你是谁,救我出去,求你了...”他连忙跪地,脑袋砸地,整个屋子都发出巨大的响动。
“我带你走,不要出声。”赵羽压低声音,伸手奋力一拽,铁链被他扯断,拎着他,便准备离去,毕竟有了这个人,或许什么事情都清楚。
但回头,确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堵在门口,郁娘。
她一脸愤怒地看着他:“你果然不是大巫师。”
“你怎么看出来的?”赵羽看到了她,心里反而宽了许多,不再纠结,大大方方站着。
“我也没见过五六十岁的老头头,那么细嫩。”郁娘冷冷一笑,“久违了,南楼主人。”
赵羽撕去自己的伪装,露出真容。
扎木夕看到赵羽,激动地抱住赵羽:“南将军,救我。”
“你觉得你带得走他吗?”郁娘的身后突然出现了更多的人,一个个怒目而视,仿佛要把他吃了。
赵羽笑笑,“我今天不止要带他走,也要你走。”
“你觉得你可以吗?”郁娘突然一挥长袖,十根金针从袖口飞出,直射赵羽心口。
赵羽一拂他那宽大的袖口,瞬间筑起一道气罩,将金针反弹回去,门前的几个少女躲避不急,被金针射飞出去,好在金针被赵羽减了劲,并没有要了她们的命,只是一个个在门下痛苦地打滚。
郁娘一气之下,突然从腰间抽出一柄细软长剑,动如游蛇,直击赵羽而来。
他突然想起那一夜与小哑巴的交锋,就是这些招数,只是郁娘的武功要比那小哑巴要好得太多了。
剑锋绵密,处处不留情,剑口如毒蛇吐信,直击赵羽的要害,剑气时而疏淡,如清风徐来,时而凶猛,如湍湍激流,张驰缓急,与赵羽拆解一百余招,未见胜负。
虽未见胜负,但郁娘早已疲惫,赵羽却依旧一脸微笑,淡然看着她。
“你该看看你的丫头们?”赵羽停住了身影,离她一丈多远。
郁娘回头看去,自己刚才费力苦战,忽略了外面,此刻所有的姑娘们都不知所踪,剩下东南西北现在门口观战。
“嘿,郁妈妈,姑娘都走了,你也歇歇吧。”北堂一脸坏笑。
郁娘一脸愤恨:“你故意让我,就是为了吸引我的注意力。”
“不然你以为你能在我手里过几招?”赵羽笑笑,“哎,女人终究太过于急功近利,一心要杀了我,可是,却忘了自己的软肋。”
“大不了一死。”
郁娘剑锋又起,但还没动身,就被身后的东方一掌放倒。
“哎,让你不要顾前不顾后。”赵羽轻轻一抱,把她扛走了。
等她醒来,却发现展柔在为自己擦脸,她惊讶得说不出来,愣了许久,才听到展柔笑吟吟地说道:“大祭司,你真漂亮。”
“小公主。”郁娘突然情绪失控,抱住展柔失声痛哭。
“不哭,不哭...”
展柔轻轻地拍着她的背,轻轻地安抚。
很快,郁娘停住哭泣,柔声问道:“小公主,你知道我?”
“殿下跟我说的。”展柔笑笑。
“可你是千金之躯,怎么能给敌人做丫鬟。”郁娘有些生气。
“敌人,他才不是,我可是他未过门的小王妃。”展柔傲娇地说道。
“不可以,他可是我们灭族仇人,当年你二叔和他勾结,灭了我们的族人,你怎么能嫁给他,你也才这么小...”
“我灭掉你们霜天族,还需要和扎木夕勾结?”赵羽不知何时已经站到她的床前,“况且,我家展柔的老爹和我那是万年之交,我们大宋,为为了那鸟粪大的地方,费那么大劲?”
郁娘无话可说。
赵羽坐下来,笑道:“消消气,不生气的时候,模样还是俊俏的,干嘛把自己整成半老徐娘。”
“你...”
郁娘这才发现自己的易容被撕去了。
“霜天族已经不复存在,你守着曾经的规矩做的了什么。”
“你最好给我个解释?”
“解释会有的。”赵羽笑道,“不要总是一脸若无其事,明明那么在乎我,上一次,如果不是你用弓箭提醒,说不定就被那些伤了。”
“我是想杀你。”
她侧过脸去,那一次,她确实动了杀心,但动手的时候,犹豫了。
东方扶着一个人进来了。
扎木夕。
他有气无力地由着东方安排坐下。
“扎木夕,告诉她真相。”
扎木夕点点头:“当年霜天族内乱,是因我而起,却不是我想的那样。”
“那是怎样?”
“那时候,假报军情,让大哥向南将军求救,然后我在半道截杀,从而让大哥和宋人决裂。”他休息许久,“但我没想到,大巫师会是想除掉大哥,他给所有的将士下了魔罗粉,让他们杀光所有大哥的敬畏,恰巧那时候,南将军的援兵赶到,与发狂的将士们遭遇,虽然在摩罗粉的作用下,他们变得以一敌百,但如同没脑的苍蝇,没有了敌我之分,被南将军困入阵中,变成互相残杀,数万将士,全军覆没。”
“你听明白了吧?”
“你是说是大巫师下的魔罗粉。”
“这种东西,除了你,就是大巫师有,我去找他问清楚,就成灭族的叛徒,我图什么,孤家寡人吗?我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取代大哥,我只是不想臣服在大宋之下,可大巫师,他想做天下的主人。”
“大巫师在你手里?”郁娘看着赵羽问道。
“在,他都招了,不然怎么我怎么那么清楚你们的事呢?”赵羽把这几天从仙缘楼那些黑影老板那里挖出来的供词递给她。
她看了几页,就想撕了它。
“我有好多,你慢慢撕。”赵羽笑笑,“你们霜天族的图腾,每个人身上都有,就算没了供状,我也能找到她们,只有你说清楚,我便可以宽恕她们。”
“你说话算话。”
“本王说话向来算数。”
“其实很简单,把所有的姑娘们安插去皇宫,还有大臣家中,一来可以获得我们的情报,二来用女色诱惑他们呗,达到为我所用,以便将来报灭族之仇。”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如今竟然成了笑话。”
“那仙缘楼你知道多少?”
“什么仙缘楼?”郁娘满脸疑惑。
“看来你自己也不知道。”赵羽笑笑,“人家利用你的仇恨,哎,把你们霜天族的女人当成一枚枚棋子,你竟然还陪着人家下棋。”
“是啊,我亲手把她们送去火坑。”
“那丫头那天晚上来的南楼,可不是误闯,是你安排的吧?还有刘国舅的仆人也你搞得鬼吧?”
“我无意中发现,小公主在南楼,所以让我妹妹那天夜里去找,想把她带出来,为了增强她的力量,我用加了魔罗粉的金针扎入她的肩井穴,没想到一进去碰上僵尸,对刘国舅也用了同样的办法,只不过对刘国舅用的量比较多,让发狂,杀人。”
“为什么要害他。”
“因为当时我记得大宋军中有他,你我反而没见过。”郁娘如实回答。
赵羽无奈地笑笑,出门去了。
仇恨能蒙蔽所有人的双眼,可一切的一切,还能收场吗?
听音阁的丝竹声又再次响起,仙缘楼的那些案犯又重新押上街头,明正典刑。
赵羽站在城门楼上,目送扎木夕返回漠北,重建霜天族。
“你真的选择放过我的那些姑娘们。”郁娘站在他的身后,她的模样已然是她最真的样子,年轻而又柔美。
“流的血已经够多了,既然她们已经神不知鬼不觉混入各府中,也和仙缘楼的案子,没有直接的关系,那就让她们过下去吧,不要打扰她们了。”赵羽拿出那份名单,在手中瞬间被揉成一团,化成碎末,随风飘去。
“大巫师怎么样?”赵羽回头问她,“还疯吗?”
“有些佩服你的手段,竟然能把他审疯了,昨儿跌入荷塘,死了,也算结束了。”郁娘突然又问,“你就不怕我把那些姑娘重新聚起来,祸乱大宋?”
“大宋若固若金汤,就你们几个女人能成什么事,倘若江山不稳,就算是蝼蚁,也能撼动。”
“不愧是王爷,心胸宽阔。”
“把你安插在我身边的丫头,也叫回去吧,她可不是宫女。”
“让她照顾小公主,如今小公主既然不愿意回漠北,总是要有个人照顾她。”
“你为什么不回去?”
“我已经不是大祭司,漠北对她们来说,又何尝不是痛苦之地,她们有的失去兄弟,丈夫,还有父亲,回去又有什么用。”
郁娘无奈地叹了口气,慢慢离去。
临下城门楼前,突然回头笑道:“我叫影雪。”
“多好的名字。”
赵羽看着夕阳西下,嘴角间微微上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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