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一个合格的职业撒谎者

文/梅姐姐

如果说，小说作者是一个职业撒谎者，
那我不是一个合格的职业撒谎者，
因为还没学会怎么很好地撒谎。

最近，迷汪曾祺迷得厉害。去年，无意间从图书馆借了一本《人间草木》，看了不过瘾，又下了 Kindle 电子版。还不给劲，又跑到宁波书城买了一本漂亮的纸质书。

等到看《生活是很好玩的》，就格外认真。

看到《担山人》那篇，汪先生写到泰山遇险，眼睛受了伤。我捧着书，问一旁的状元老公：“泰山的担山人就是挑山工吧？”

“嗯。”

“他们的扁担是一头尖，一头扁的。汪先生真是个好人，走在后面，右眼角被划了一下，都没有和担山人计较。”

“呃……这走在后边，被划伤右眼角。那只能说他自己不留神，撞了上去，这怎么能是担山工的错？他的眼睛又不长后脑勺！”状元老公盯着自己手中的书，漫不经心回答。

我一听，放下手中的书，想了一下说：“对啊，那汪先生是走在前边吧？”

“那就更不可能了，那样的话，担山工只能划伤他的后脑勺，怎么伤到眼睛的部位？”

当时我已经把书翻页了，在看后面的内容，心里有些失望：汪先生这是骗人，假装好人。不过，还是不甘心地往回翻，想再确认一下。逐字逐句看了第二遍，我冲状元老公喊了句：“汪先生没骗人，是担山工的错，害他右眼角受伤了。”兴奋地把书递了过去。

书上白纸黑字写着：这位担山人从我后边走上来，在我身边换肩。担山人的扁担的尖角，在右眼角划了一下，当时出了血。

不过，这件事让我着实沮丧了许久，我不但做不到在作品中好好撒谎，甚至连观察生活都不够细致。要是让我写《担山人》这篇，恐怕就会犯下失误，被读者骂骗子。

马尔克斯不但是个完美的职业撒谎者，他还是一个写开头大师。在《百年孤独》诞生前，曾有过上百个开头，不过都被他抛弃了。

他苦苦挣扎了许久，决定到墨西哥寻找一条缝隙，一道光亮。

某天他的好友、作家阿尔瓦罗·穆蒂斯背着一大包书来了。从中抽出最单薄、看上去最没分量的一本扔给马尔克斯，“读读这玩意儿，”穆蒂斯说，“妈的，学学吧！”

这本书就是《佩德罗·巴勒莫》，作者是胡安·鲁尔福，墨西哥人。

于是就有了——“多年以后，当奥雷利亚诺上校站在行刑队伍面前，一定会想起父亲带他去见识冰块的那个遥远的下午。”

这个开头他整整花了三年。

而我，两年粗糙写字的时间还抵不上大师花在一个开头的时间，怪不得学不好撒谎。

在卡夫卡离世前一年，那时他已经身染肺痨，正在某疗养地养病。当时，他看到一位杀鱼的女孩，“如此美丽的一双手，却干着这么血腥而残忍的事。”女孩放下手中的刀，红着脸消失了。第二天向老板辞工。

卡夫卡的一句话改变了女孩一生的命运，女孩名叫朵拉，后来爱上了这位文学大师，尽管这段爱情如此短暂。

据说，卡夫卡临死前，留给人类的最后文字是写给某个陌生小女孩的信——

他在街头看到一个小女孩在哭泣，因为她心爱的洋娃娃丢了。卡夫卡安慰她，说洋娃娃没有丢，只是因为厌倦了人类而出走，并信誓旦旦地说，它会给你写信的。

于是，这位伟大的作家临死前干了一个没稿费的累活儿，假装成洋娃娃，每天写一封信，写自己的世界旅行见闻，写自己对小主人的思念——最后一次见小女孩的时候。卡夫卡给了她一只新的洋娃娃，娃娃的衣袋里有最后一封信，上面写着：请别感到意外，旅行改变了我的模样……

看到这里，我哭了，突然想到那只叫爱德华的陶瓷兔子，因为被人类抛弃，被迫四处旅行，旅行改变了他的模样，不过小兔子最终找到回家的路。

那洋娃娃呢，最后能不能找到回家的路？

前几天，看到有个读者在简书上给我的留言，我笑了。

读者留言

似乎，我也在改变别人的命运。

我不是一个作家，只是一个喜欢写字的人，但和任何一位伟大作家一样，有一颗最最柔软的心，所以我一定会努力做好一个职业撒谎者的。

请不要怀疑。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