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大年初六,严格意义上讲年还过完,但国家法定假日就是如此规定,初七就得上班了,当然这是针对上班族而言,本文的主人公老陶显然还没有急切到那份儿上,一大早天还没亮就行色匆匆的出现在了汹涌的返岗大潮中,生怕搁家多待一分钟似的。
本文的主人公老陶年纪并不大,但现在姓前面加一“老”字更像是一种昵称,和小陶、小周没有什么区别,和年龄也无关。
年啊,总是在中国人的心目中占据着特殊的位置,这是一家人和和美美团聚,和朋友、同学诉说衷肠的最佳时机,老陶也是急着回家的,他有点想回家看看父母,但是的确也因为各种原因好多年春节没有回家了。老陶心里也还是掂着家里的,只是没有那么强烈,老陶是家中独子,工作忙几年回家一次情感上也还说的过去。
老陶的父母都是企业下岗工人,是国企改革中下岗自谋职业的一批人,对企业有着复杂的情感,不希望下岗但又无可奈何,毕竟厂子已经不存在了,儿子还在上初中,夫妻俩都才四十多岁还年轻,正是焦头烂额,需要承担责任的时候,是上有老下有小,夫妻二人突然一下没了工作,没了收入,其焦虑感可想而知。
那会儿的老陶还在上初中,没有什么危机感,父母的焦虑他只是隐约感觉到了一点,因为始终在父母的羽翼之下,老陶的青少年时代也还是比较幸福的。因为老父亲毕竟还是有点手艺,万般无奈之下,只能捡起自己的手艺,在外面做起了生意,老父亲显然是在企业待的太久,活儿可以干的不错但显然在生意的经营上力不从心,稍有不顺就骂骂咧咧,个性也胆小怕事,因此生意也一直没能做大,仅仅就是维持温饱而已。
在磕磕绊绊中,老陶也高中毕了业,勉强上了个大学,老父母也算松了口气,父亲年岁渐长精力也不如从前,常年的早起似乎格外容易让人衰老,父亲也想图个松快但是不行啊,儿子结婚的钱还没着落,还得接着打工啊!那时候的房价不高,也不限购,但老父亲工资也不高,几百块一月,两口子还要吃饭,还要给儿子生活费,因此储蓄也不多,每天忙于生计也同时缺了高瞻远瞩的眼光,柴米油盐酱醋茶已经把对生活的激情消磨的差不多了。
“双面胶”样的人生,让老父亲没了耐心,稍有不顺心就骂骂咧咧,唠唠叨叨,这也让老陶格外感到反感,父子的争吵是在所难免。母亲也没能起到一个调解的作用,唯一让老陶还有些感到安慰,还愿意回到这个家的原因是:家里还有个母亲。
大学生活开始了,父母亲还是把那会儿的老陶送到了大学,这几乎是老陶的母亲第一次出远门,其实下午四五点钟到学校,匆匆忙忙将老陶的床铺收拾好,连晚饭都没来得及吃上一口,连这座城市都没来得及玩一玩,六七点钟,老父亲就催促着母亲离开,坐着送儿子来的那趟大巴离开了,这一夜,是老陶第一次离开父母独自生活;这一夜,老陶的心脏揪成一团;这一夜,老陶的眼泪就没有停过。
大学生活是从军训开始的,大学新生老陶到了一个新的环境也显得是格外兴奋,那时候还没有手机流行,打电话得在IC电话机前排队,买IC卡,1毛钱1分钟看起来不贵,但那电话机的表跳的就格外快些。第一周的第一个星期六晚上,是约定的往家里打电话的时间,父母早早吃了晚饭守在电话机旁边,生怕错过儿子打来的电话。
7点多钟,老陶在偌大的校园转了一圈,找到了一处比较偏僻的地方,插入IC卡,拨出熟悉的号码。
“叮铃铃!”家里的电话响了,第一个抢着接起电话的是父亲。
“儿子,一切都还好吧,环境还适应吧,食堂伙食怎么样?”一拿起电话噼里啪啦连珠炮似的发问,让老陶还没开口就已经头皮发麻,但也只能一五一十的汇报道:“都还好,军训就是站军姿有点累,其他都还好,食堂里都是我们老家这边的人,口味还比较对我的胃口,你们不要担心,要妈妈接电话吧。”
“喂!”妈妈接过电话,老陶开始事无巨细的告诉妈妈这一周发生的事情,直到时间过去了1个半小时,直到不知道什么时候,身后站了几个等着打电话不忍心打断的女生,老陶直到现在还记得妈妈结尾时说的最后一句:“钱不够花,打电话回来。”
就这样,以后的每周六,或长或短,或早或晚,老陶还是会打电话回家,说的话题也各不一样,父母从一开始的能够指导上几句,到后来变得话语越来越少,只能附和,到最后只能重复一些特定的、简单的话语,老陶的兴致也消磨殆尽。打电话的时间也越来越短,以至于电话内容变成是这样的:
“儿子啊!还好吧!今天休息啊!明天也休息啊!准备去哪里玩啊?”
老陶答:“是的啊,休息啊!没钱,去哪里玩咯!还不是就在宿舍。”
然后就是几十秒的沉默,最后一句总是老陶先说出来:“没事,就挂了啊!”不等母亲那边做出回应,电话就已经挂断了。似乎双方都已经习惯这样匆匆的挂断,例行公事的电话,只是从IC卡电话换成老式手机,换成智能手机,从短信换成微信,即便是微信,老陶也很少和家里发起视频,更是直接屏蔽了父亲,不让父亲看到自己的朋友圈。
这样倒是一点也不浪费电话费,每次时间总是控制在1分半钟。
这两天我找到了这样一张有趣的图,没有说明内容,大家可以和我一样大胆猜测一下电话的内容,可能和老陶遇到的情况一样也说不定。
第一个电话是父亲打给儿子的,7秒钟,内容应该是:“有钱花没?”答:“有或是没有。”时间7秒差不多。
第二个就是老陶这样的,内容可能稍有出入。
第三个是儿子给父亲打的。内容是:“身体还好吧,家里还好吧,你把电话给妈妈!”简直不容父亲有说话的机会。
第四个是恋爱中的老陶打给女朋友的,1个半小时,平均时间就算比较短的了。
第五个和第六个在这里不适用,大致应该是拿快递啊,取外卖之类的通话,没有实际意义;男生给男生打电话,那没接通,一般是网咖里面信号不好。
这已经记不清是老陶工作的第几个年头了,回家的次数也数得着,每周重复的电话,让老陶也不再那么关注父母,也从父母声音中听不出异常,总觉得父母身体都好,都还年轻。直到三年前的国庆节,母亲在常年劳累之下,病倒了,说话含糊不清,跟以前听起来大不一样,虽然通话内容可能是老三样,但老陶父亲也生怕老陶听出来什么不一样,怕影响老陶的工作,好在三言两语很快搪塞了过去,老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老陶父亲心想:“这可怎么办啊?
车窗外是飞驰向后的是建筑,离家越来越近,近乡而不情怯的老陶依然是一个人出去一个人回来,事业也未见得有多么成功,家乡冷冽的空气,路边未完全消融的积雪,深入骨髓的湿冷无不提醒着老陶,家就要到了。
这一天已经是腊月二十九,明天就是除夕,老陶推开房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对香烛,香烛上面是一张妈妈的黑白照片,香烛旁边是一部盖着手帕的小录音机和一部智能手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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