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做什么?”
每一行突然而至的询问,其实都代表着寂寞。询问的目的不在于真的想知道你在做什么,而是告诉你:我很寂寞,并且现在有时间。于是我们就发现寂寞天然地与时间有着亲缘关系。或者说,寂寞是时间意外的产儿。这时候,你应该做的,不是告诉对方自己在做什么,而是告诉对方:你寂寞的时候,也是我寂寞的时候,两个寂寞在一起,就不叫寂寞。
如果你这么做呢?不这么做的结果是,寂寞酿成了孤独。
寂寞使人美丽,孤独使人高贵,这是我常说的两句话。寂寞是美丽的,起码从旁观者的角度看上去是。我曾经在大连的海边看到一个老妇人坐在石岸的长椅上,静静地看着海湾里进进出出的海船。我想,在那海天交接处,有她的盼望,因为,她的目光是柔软的。一个人寂寞的时候,目光是温柔的,像阳光下柔浪舔舐着的海滩。因为,寂寞除了是时间的产儿,还是思念的姐妹。
孤独并不美丽,孤独是绝望的产物。海明威笔下的桑迪亚哥是孤独的,陶渊明笔下的刑天是孤独的,孔子和庄子也是孤独的。孤独者常用的表达是“习惯了”。这习惯了,正是对自身清醒的认识同时也是对不可改变的世界的妥协。因此,孤独是高贵的。这高贵,就如同一个社会中的贵族,所有出类拔萃的人物,注定不可能是多数。陈子昂的“前”“后”不见是孤独而不是寂寞,因为他看不到心灵可以越狱的途径。如果把李白和杜甫放在一起,李白是寂寞的,而杜甫是孤独的。当然,当李白写下“唯有敬亭山”的时候,他的内心当中是孤独的。孤独伴随绝望而来,不须安慰,也不须理解。
因此,寂寞是耳朵的空虚。寂寞是需要回应的,而孤独不需要。荒山寒径,独步前行。如果渴望得到人声的安慰,这是寂寞。此时如果清醒地知道渴望就是奢侈,因此而绝了念想,用心去数自己的足音,便是孤独了。
林语堂曾经在《秋天的况味》中写到一个场景:茶几上烟灰缸里一只香烟袅袅升腾着淡蓝色的烟霭,到一定高度紊乱缠绕,缓缓散开。一只小火炉上蹲着一只砂锅,里面炖着猪蹄。热气从缝隙间轻轻地“噗噗”吐出,像一声声连续的感叹。这样的场景中,孤独飘融在空气之中,消散在生活化的肉香之中。这就是习惯的力量。
耳中寂寞,心头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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