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变

十月夜里，在楼兰内宫，一片火光闪烁，照耀着本就是金黄色的殿内金碧辉煌。内殿门口朝东，楼兰王安归体态臃肿的坐在最西侧，楼兰贵族大臣坐在南侧，汉使坐在北侧，秋末夜凉，他们身上多披着毛茸茸的厚厚的羊毛袄子，斗篷三面桌子中间留出长十米，宽三米的空地，供楼兰歌舞表演助兴。各人前面摆着红木矮桌子，桌子下是四条人形雕塑桌子腿，桌子上摆着各色的楼兰美食，食具，灯烛，水果。

安归颓然坐于西侧，在紫貂毛的脖领子围护下，他本来就短的脖颈便看不见了。他时不时用沾染了牛肉油的手招呼着汉使享用美食，他两只手上戴了一共六个金色银色玉色的戒指，在桌子前沿的烛光下更加璀璨明亮。他满眼笑着欣赏着桌前舞女的腰肢与胸脯，时不时地哈哈大笑。

楼兰贵族与汉朝使者互相说笑，在美食，美酒与美女的陪衬下，灯火辉煌的内殿欢笑不断，一片祥和。

桌子围城之内，是五颜六色的楼兰美人们随着箜篌，胡笛，排箫等乐器的起伏，舞动着身姿，欢快流利。她们轻快的脚步无声无息，在地板上挪移跳转，令人眼迷心乱。她们魅人的腰肢变换着各种弧度，其柔软程度令人惊叹叫绝。她们多彩的裙裾飘带如云彩般变幻多端，惹人心迷神往。她们随着姿势转动摆动着的飘逸的发丝根根分散，却又如影随形，等姿势摆定又收拢一处，真乃天作之和也！其中最让人惊叹的是八个美人们一起原地旋转，使得她们的裙摆向上升展到了腰部，从侧面看，形成一个完美的荷叶。她们原地转了大概有半炷香的时间，若从楼上看，这完全是碧绿的水塘里面突然冒出来八朵五颜六色的绝美的荷花仙子嘛！

她们身上只穿着内外两件裙衫，没有穿腰布裤子，打着赤脚。外面刮着呼呼的东北风，尽管她们很冷，但她们都强忍着，不能哆嗦。只能更加卖力的舞蹈，来获得更多热量。

傅介子看着面前的这群跳舞的半裸美人，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南北两桌人看着这群跳舞的美人们目瞪口呆，忘了谈话，忘了吃喝，忘了自己。

安归嘴里嚼着羊肉，啃着手里拿着的大羊肉骨头棒，侧着身子，眼睛贪婪地看着面前荷花美人裙摆下面的大腿，炯炯有神，呵呵嗤笑。他喜欢看她们这样。

宴席中，楼兰王与汉使通过译者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有时候，译者看着舞蹈都忘记传话了。

突然，傅介子好像看到了什么，他手中的酒杯掉在地上，引得所有人侧目观看。汉使看过，楼兰贵族看过，安归也伸着身子问什么事，舞女一时停下扭过头来看。安归骂到“舞伎别停！”遂舞蹈又恢复了跳动。

傅介子说一时手滑，没什么大事。众人放下心来，继续看舞蹈吃喝。

傅介子心里一团乱麻，这，可怎么会，她怎么会，这么善变负心？

舞阵中最靠前，在安归前左手边的那个舞伎却变了样子，魂不守舍的，几次合舞都跟不上其他舞伎的步伐，她落拍了。

满脸横肉的安归大怒“把她拖出去喂狼!”安归指着她面前的那个舞伎。

舞场大惊失色，那个舞伎跪下，趴在地上求饶，其他舞伎也跪下求饶。门卫听到后手持长戟过来，准备拖走她。

傅介子站起来，向着安归王作揖道：“大王，如此欢乐美满的宴席之夜，怎么能杀人呢？这不吉利啊。何况，她舞蹈失措完全是因我而起，我愿替她为大王舞剑，为大王助兴，如何？”

安归听后，转怒为喜，说：“幸好傅使提醒及时，不然损失了本王一绝色美人啊，那本王今后夜晚可就睡不好了。哈哈，那就有劳傅使了。美人们去陪客人喝酒，你来陪我!”他指着她。

“只是，我没有带着佩剑啊，可否借大王宝剑一用？”

南边最近的楼兰贵族向安归耳语，提醒安危。

安归不以为然的样子，好像没听到。对下人喊：“来人，给我拿来那把宝剑，给咱傅使耍耍!”

傅介子一接过宝剑，大惊，原来是自己十年前当去的含光剑！如今怎么又落到了楼兰王的手里！还有那个自己朝思暮想，却被离弃的绝美的娜宁公主，竟然作了楼兰王的舞伎，还不得不夜里陪着安归睡觉！他自己因为过分喜欢而不肯……他心中万种情愫交织在一起，混合着自己的情感与国家的任务，他顿时对安归充满了恨意，心中升起万丈杀气。

他手握含光剑，接着酒的醉意，他挥舞出了当年在清风观内的手持木剑自创的招式。他脚步时而轻快，时而踉跄，身子随之时而迅捷，时而猛跌，手中的剑划出圆滑的弧线，又在地上摩擦出一线线的火星。他的剑如白蛇吐信，嘶嘶破风，又如游龙穿梭，行走四方，时而轻盈如燕，点剑而起，时而骤如闪电，落叶纷崩。真乃一道银光殿内起，万里已吞胡虏血！

傅介子慢慢地接近了安归，他的剑还在挥舞着。

安归随着傅介子舞剑的步伐步步逼近，他感受到了威胁。他身子渐渐地往后移动，双手寻找着可以护身的利器。他身边的娜宁在低着头替他斟酒，

那些楼兰贵族与汉使随从调戏着舞伎，抚摸取乐，看着舞剑，啧啧称好，喝酒划拳，丝毫不知将要发生什么。

傅介子在距离安归五步的距离，猛然，一个大步向前，伸长胳膊用剑刺向安归胸口。安归见状，左手从桌子地下掏出一个陶罐扔下那即将刺来的剑，将剑砸退一点。右手揽起娜宁的细腰，左手接着托起娜宁的身子底部，用力扔向那剑。娜宁被抓起，腾空扔向那刺过来的剑尖，不免大叫，尖锐刺耳。傅介子击落陶罐，突然看到娜宁被扔过来，他赶忙把含光剑扔到地上，双手接抱住飞过来的娜宁。

南北的座客一时没有反映过来，瞪眼看着，不知道该怎么做。

傅介子一把抱住娜宁，毫不费力。他心沉了，娜宁的身子如此之轻，轻的如同接住了一只掉下来的燕子，这些年来娜宁经历了什么？她的身子还很凉，他能感受到她的颤抖。他放好娜宁，看到正站起来的安归。他还有更紧急的事情要办！

安归右手抬起来，左手伸到右手袖子里面，稍微一动，从右手袖口里面“嗖“的一声射出来一支箭，直射向傅介子！

傅介子在安归与娜宁间眼神徘徊，没看到正飞过来的袖箭，危险！

“噗!”的轻微一声，显然，带有毒液的袖箭射中了人的身体里，他性命不长了。这种藏于袖中的暗箭，是安归用于防身的，箭杆短轻，箭簇较重，箭头回刺，抹上剧毒，片刻即亡。

中箭的不是别人，竟然是娜宁！娜宁眼见安归左手伸到右手袖子里面，便预料到什么，就迅速挪到傅介子身前，面向安归，张大手臂，呈十字形。在袖箭射过来的一刹那，箭头正好射进刚闪过来的娜宁的心口。

傅介子胸口受到前面的娜宁身子的一震，他明白了，他悲愤交集。他把娜宁放到地上，怒火中烧，拾起含光剑，便刺向安归。

安归肥硕的身子行动不快，便边退边射袖箭。傅介子用剑挡过射过来的两发袖箭，用尽最大力气，刺向安归的胸口。剑刺穿了安归的身子，这融进了多少私仇国恨的怨气啊！傅介子抽回剑，随即面向在座的楼兰贵族：

“王负汉罪，天子遣我来诛王，当更立前太子质在汉者。汉兵方至，毋敢动，动，灭国矣！”语气铿锵，字正腔圆。

楼兰贵族听此言，皆不敢动，听候傅介子指使。

傅介子令刘匆，赵算去斩下安归的人头，他走到躺倒在地的娜宁身边，坐到地上，搂着娜宁的肩膀，他泣诉着，抱着娜宁，把她裹进怀里。

“公子，我一直在等你……”娜宁近乎无声的声音呢喃着。

“我——，我知道，我的娜宁公主！”傅介子看着她心口上插着的箭簇尾，想碰却不敢碰，怕她更加疼痛。

“有没有解药？有没有解药？”傅介子朝楼兰贵族们吼着，撕心裂肺。

贵族们无奈地摇摇头。

“这些年你是怎么过的？娜宁，你受苦了，我，我好无能啊——”傅介子手轻抚着她的脸，

“我，不怪你，你走后，我被一帮人抓走，睁开眼，就一直，被囚在，楼兰宫殿里，被迫服侍安归……”娜宁呜咽着，声音越来越弱，越来越弱。

“嗯嗯！别说了，公主——”

“公子，我，爱——你。” 天下最美的娜宁的淡蓝色的眼睛闭上了，永久地。

傅介子手里的娜宁的手垂了下去，傅介子跪在地上，仰着头，嚎啕大哭，直到声音嘶哑。他悲伤地像个饥饿哭喊的孩子。众人见状默不作声，低头垂泪。

傅介子把身上的毛皮大衣脱下来，盖在娜宁身上，遮住她裸露的双腿。然后抱起闭上眼睛的娜宁，脚步沉重地往外面走了。

“将军，吾等不敢砍下楼兰王的头颅，还是您来吧!”刘匆喊住悲伤到极度的傅介子。

傅介子停住，轻轻地放下娜宁，掖严大衣。转身疾步过来，拿起含光剑，用力一挥砍下安归的人头，再回去抱起娜宁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