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最后的战役

作者: 95650edb0e9d | 来源:发表于2017-09-10 22:06 被阅读160次

    一片硝烟残云过后,一个士兵沉重地从尸体堆积的战场上爬起来,使劲挥挥脑袋,凭自己的经验,他知道只是轻微的脑振荡。

    我们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姑且叫他甲士兵吧。

    甲士兵是在刚才冲锋时被不远处的炸弹震昏的,当他醒过来时,周围一片狼藉、尸横遍野,但战火并没有停歇,只是向前方推进了而已,充斥耳畔的炮弹声、枪声,还有不时飞来的流弹说明了一切。

    甲士兵抖擞一下精神,向面前不远的战壕爬去。尽管匍匐前进,却仍然提心吊胆地烦恼哪颗不长眼睛的子弹会击中自己。

    在这种时候,他和其他战士一样,往往为自己冲锋时不畏生死的胆量吓出一身冷汗。

    在战壕边上一个踉跄,甲士兵滚了下去,对于因此而造成的伤害与逃离流弹的威胁相较之下,这显得真是微不足道。

    当他庆幸地深吸一大口气后,才开始感到脑仁像被挖出来敲打一样嗡嗡作痛。

    甲士兵用大拇指按在太阳穴上揉了揉,眼睛机警地扫视着两边。

    四目相对时,甲士兵吓得差点从土壕中蹦起来。

    一个背靠着土墙的敌人正呆滞地望着自己,显然,从自己滚下来时对方就已经一直在注视他了。

    甲士兵慌忙想从身上摸索一件什么武器,但当他醒悟自己身上除了挂在胸前的两排子弹,已经再没其它时,几乎听到了死亡的脚步声。

    突然对方轻松地问了一句:你也装死的吧?

    问话打破甲士兵的紧张情绪,这时他才仔细打量了一下对方。

    一身破烂的军服沾染着炮火的黑色和血的暗红,虽然坐着,但拖拉着的左腿明显受了非常重的伤。很难判断出他夹着一颗皱巴巴烟卷的右手是因为痛疼还是因为惧怕而颤抖着。随着急促呼吸而起落的胸腔也扰乱着他人的判断力。

    他叫什么?甲士兵不知道,我们同样不会知道,索性叫他乙士兵吧。

    甲士兵又深吸了一口气,对方是敌人吗?在这个时候,也许只有向自己发起攻击的才算敌人。他想试探着回应对方,也许这种交流可以避免冲突,他真的已经无力战斗了。

    不。我被炸昏了。他回答。

    乙士兵似乎因为收到回应而平静了些,友好地笑笑,又问,吸颗烟?

    说着从身边的烟盒中取出一颗扔过来。

    甲士兵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他几乎从心里不对这位敌人设防。

    要火吗?乙士兵问。

    甲士兵从裤子口袋中掏出一枚zippo,向对方示意一下,接着点燃烟卷。突然一股舒畅随烟气袅袅升高,飘散。

    两人静静地将烟卷抽完,这过程中彼此总用余光扫视着对方,那不是警惕的观察,更像想要捕捉点什么细节从而了解对方。

    甲士兵将已经烧着了过滤嘴的烟头在土墙上掐灭。

    看看对方,对方打开烟盒又向他比划了一下。他忙示意自己已经足够了。是的,平时他的烟瘾也并不大,只有在紧张和苦恼时才抽一颗聊解心绪。

    他问:你经常装死吗?

    哈哈哈!乙士兵回以一阵轻快的笑声,说道,那又怎样呢?我一个骨肉做的身子,这种非要我们冲前面的战斗,几条命都不够用。

    嗯,甲士兵沉默了一下,他在冲锋时却没有想这么多,也许是双方立场不同吧,他们是侵略者,而我们为保家卫国而战。

    你的腿受了很重的伤?

    乙士兵听到对方的疑问,低垂下头看看那条失去知觉的腿,摇摇头说,这比起死,又有什么呢?只要能活着回去……

    你不愿意打仗吗?

    嗯。乙士兵回答完马上知道了对方的意思,你为你的国家而战,我又何尝不是呢?这究竟是带有自私的侵略,还是正义的讨伐?是视死如归地捍卫主权,还是冥顽不化地负隅顽抗?或者说是友好的“协助”发展,还是无情的经济入侵?这都只是国家富丽堂皇的说辞。但自己国家的利益,如何能够不维护?对士兵来说,只是在为祖国而战而已,那就是对的。

    思量着这种事,不觉嘟囔出声来,谁愿意打仗?

    甲士兵在遥远炮火的喧嚣干扰下敏感地捕捉到了这个声音,那样轻盈掠过,却沉重得像直坠到心里一样。

    乙士兵猛地抬起头,向着对方说,我有美满的家庭,有两个孩子和温柔的妻子。他们知道我腿伤成这样一定会难过死的。

    甲士兵的心跟着话音抽搐了一下,可不是吗?他在前不久刚刚当上爸爸。

    那你为什么应征入伍呢?

    乙士兵咒骂了一句什么,然后强烈自嘲地说,还不是那该死的钞票,像我们这种收入卑微的人,哪里会想那些呢?现在这个时代,飞机漫天,大炮可以打过大西洋,谁曾想还需要这样冲锋陷阵。呵,也怪我这壮硕的身子,要是瘦弱点倒好了。

    说着,黯然的脸突然扬起欢喜的颜色,摸着那条残腿说,伤了也好,以后就可以安稳地陪着孩子……

    甲士兵也低下了头,他们的妻子一定都一样,惊怕不安地凭门远眺吧。

    再抽一颗?

    嗯。甲士兵愿意在这种愁肠百结的时候用烟草麻醉自己,他接过丢来的烟,从zippo上的火光中似乎看到了穿越战火的安逸生活。深深吸完第一口,燃烧的烟头像无情战事蔓延一般,划过之处,只剩下灰烬。

    他问,你觉得我们能活着回去吗?

    乙士兵看看这个温和而消极的敌人,是啊,能不能活着回去呢?

    也许值得庆幸的是我们是敌人吧……

    甲士兵不解地望着乙士兵。

    不是吗?至少我们俩将有一个能活下来。无论最终哪一方取得胜利。

    是啊。不过我并不抱希望,我曾经因能为濒临绝境的祖国献身而兴奋不已,但当冷静地等待死亡时,却充满了恐怖。

    乙士兵冷冷地听着,吸着他的万宝路,他到底为什么而来,倒在他机枪下的人与他无仇无怨,甚至素昧平生。为自己的祖国吗?又为了祖国的什么呢?敌军中多少人跟自己一样,家人正等待着家中的主人、家庭的脊梁回来。现在自己也可能像他们一样,从此回不去了……

    不,不!

    乙士兵回头看看甲士兵。

    他知道,他有优势,敌军早已奄奄一息,这场战役胜利只是时间问题而已。再看看甲士兵,突然让人从心中涌起一股怜悯。

    乙士兵瞟了一眼腕上的手表,大概还有三个小时,便会有人来收拾战场,这种推算对于一个老兵来说,毫无难度。

    再过三个小时,那壕口出现的是哪方的军服,就意味着谁将存活下来。如果是……应该便是自己的战友吧,乙士兵想着,那时是否要为这个正站在不远处抽着自己香烟的敌人求情呢?

    但即使他活下来又如何呢?

    进攻计划他早了然于胸,今天拿下这里,明天还要继续推进,直捣黄龙,擒拿他们那个犯了国际重罪的大总统……

    那时又要死多少个未经事孩子的父亲、多少个温柔妻子的丈夫、多少个白发斑斑父母的儿子。

    你参军多久了?乙士兵知道,现在面前这位“敌人”,正为生命步向尽头而挣扎,也许应该和他聊聊天,陪他轻松地渡过最后的这段路途。

    三个小时,漫长而短暂。

    他们仿佛交流了各自的一生。出生、成长;爱情、怨恨;学习、事业;忤逆、顺从……

    他们发现,其实彼此就像……其实就是生活在同一世界的两个同样平凡的人,他们都曾少年气盛地为分手的女友泪流满面,为坎坷的事业唉声叹气。

    黄昏渐渐临近,俩人开始变得沉默。

    面对生命最终裁决的人,哪里还有多余的心思聊天?

    过去的生活一幕幕如走马灯般在眼帘上回放。

    突然,战壕上探出一个头来。

    甲士兵和乙士兵几乎同时屏住了呼吸,心似乎猛跳几下后停止在喉口。

    两个人的变化随时间变得截然相反……

    那是穿着乙士兵同样军服的后勤兵,那士兵抽出手枪指着甲士兵,向身后紧张地召唤着,这里有两个活的。

    跟着出现的是一名少校军衔的人,带着十几名士兵靠近过来。

    那场最后的战役

    乙士兵瞪瞪地望着和自己共处了几个小时的敌人,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矛盾,救他?可能吗?他无力地呆望着这位敌人。

    而此时的甲士兵却反而显出一副平静的神情,当刚才焦急的等待,得到早能预料的结果时,反而让人感觉平静异常。

    上校交代将甲士兵俘虏,示意乙士兵跟上部队。但当后勤士兵报告他左腿伤情无法行动后,不假思索便下令就地处理。

    少校身边的后勤兵从腰间抽出手枪,几乎没等乙士兵表现出错愕,便对着他的心脏连放三枪……

    枪声震透整个血红的黄昏,久久不散,甲士兵瞪着泛满血丝的红眼,任凭敌人吆喝驱赶,久久不能动弹,耳畔萦绕着乙士兵曾经坚决的声音……

    我不能死!还有两个可爱的孩子和温柔的妻子在等待我回去……

    那场最后的战役

    寒冬将至,一群豺狗从冰冷的西伯利亚向蒙古草原行进。在石丘下,一头陷在兽夹的钢牙中的小家伙哀嚎着,它的母亲向它走来,它求助的眼神中充满希望。站在身边世上最让它信任的母亲,猛然扯断它的颈动脉,快步向大部队的行进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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