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的，89路公交车不再颠簸，平稳到李启阳甚至感觉不出车子在开动。
没有了车辆晃动的声音，车内一下子安静了，静得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连车内的灯光也不再闪烁，就这么一直亮着。
他尝试了无数次，几乎车里的所有玻璃都被他砸破过，但出去后，又会回到完好如初的公交车内。
李启阳蹲坐在角落的地上，双手报膝，把头深深地埋进去。
……
89路公交车仍在颠簸，车内灯仍明灭不定。
李启阳抬起头，不，应该说是“渊”。那冰冷漆黑的眼睛扫视了公交车一遍，露出一丝莫名的笑意。
小孩子的把戏。
把人引入一个特殊的房间，然后关上里面唯一的门。如果那个人够蠢的话，就会觉得进来时的那扇门消失了，并且怎么也出不去。
李启阳的视角，确实无法发现这扇门。
他把每个玻璃都打破出去的方法也不能算错，可惜，并不是只有玻璃才是门。更何况，他每出去一次，回来后的门又会有变化。
但换作是“渊”，就很简单了。
无关实力，只是高度不同而已。
“渊”站起来，走到后面一个不走眼的位置边上停下了。
他深吸一口气，肾上腺激素极速分泌，全身肌肉开始崩紧。
大脑如果不对肌肉进行限制，那么肌肉很容易就会痉挛，并且停不下来。情况严重者，甚至会痉挛到部分肌肉组织坏死。
长久以来的进化及自然选择，最终形成了现代的人类形态，一切的目标都是生存。当人类不再需要靠生死拼杀来获到食物时，代表着纯力量这一条道路，开始走入下滑线。
人类不再需要太过强大的肌肉，而且他们面临最严重的困境，已经变成了饥饿。
肌肉的存在，需要消耗大量能量，也不符合生存规律。
所有使用率不高的基因统统被退化，隐藏到基因链的最深处。
但这些基因并没有消失，一旦整个种族遇到生死攸关的极端环境，还是有概率能表达出来的。甚至如果现在全球都陷入海洋，也有一部分人类会基因表达出鱼腮一样的东西。
“渊”现在除了主动分泌肾上腺激素之外，还做了另一件事——将一部分控制力量的基因，表达出来。
这部分控制力量的基因，正在“渊”的操纵下一一激活并迅速转录信息，无数能极大加快身体新陈代谢能力的蛋白质被聚合而成。
“渊”一个侧身，右腿踢出像鞭子一样狠狠抽在前面的椅子上。
“轰！”
椅子炸开，碎片横飞。
仿佛一张油画被撕掉一块，原来椅子的地方露出了一个黑黝黝的大洞。
不同于李启阳击碎玻璃后的死寂，这次出现的大洞还带了强风，将车上的东西都吹得东倒西歪，椅子被吹飞了一片。
‘李启阳’，或者说“渊”却屹立在洞口，狂风没有对他造成任何一丝影响。
没有多犹豫，“渊”纵身跃入了洞内。
狂风袭卷了整个车身，震颤更加剧烈。
驾驶座上，消失很久的司机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他站了起来，看向那风口。
“没有人，能在实现愿望后逃离。”司机干涩的嗓音回荡在车内。
他一步一步向风口走去，身上似乎有什么在融化，一点一点消散。
走到一半，司机忽然发现风口多了个人。如果李启阳在这里，一定会惊呼出声：“爷爷！”
爷爷那苍老的身影却像山一样矗立在那里，仿佛没有人能踏过一步。
“够了，他没有要求你实现愿望。那个人是你撞死的，不是他。”爷爷一字一顿道。
司机脸上有阴影不断扭曲，看不出来任何表情，但却也没向前跨出一步。他嘴里喃喃自语：“……李衍王……”
“——滚出这一带，不准再踏入！”爷爷的眼神如洪荒巨兽般可怕。
司机听了，嘿嘿笑了起来。
“李衍王……那个小男孩和你什么关系？是你孙子吗？我还从未见过天赋如此之低的——”
爷爷冷哼一声，整辆车随之一震，像被千斤巨石砸中，所有的窗户都粉碎，地面坑坑洼洼，瞬间变得破破烂烂。
司机眼中才露出惊惧之色。
“今后，这里是你的禁区。”爷爷转过身，慢慢消失在了风口深处。
司机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松一口气。
“传闻中的李衍王，果然远超我的层次。罢了，今晚也收割到了三个人，不算亏。还是趁这家伙心情好，早点撤离这一带吧。”
司机自问逃命是没问题的，但刚才爷爷的一声冷哼，让他明白，即使他逃出去，也会被狠狠扯下一大块肉，不值得。
他回到了驾驶座上。
……
“渊”出来后，发现已经是凌晨，陌生的街道上只有零星几盏灯亮着。
‘李启阳’的执念是回医院看一趟爷爷。
“渊”虽然很想自由行动，但受限于宿主，只能先去完成这执念。
‘不过，这样的日子不多了，李启阳，珍惜最后的时光吧。’渊大踏步地朝前走去。
就在“渊”走后不久，一道苍老的人影也出现在原地。
爷爷看了看“渊”远去的背影，心中默默道：“启阳，我也不想这样离开你，但时间真的不多。也许我们之后还会有相见之日——也许没有。这全都取决于你自己了。”
看到“渊”的出现，爷爷知道自己的计划成功了。
维持一个正常又不正常的家庭，让李启阳暴发负面情绪，又不影响他的心智。
谁让老天没有给你天赋呢？你需要比别人更多的努力、更多的磨炼才能跟上啊。
爷爷叹了一句，向相反的方向离开。
远处的“渊”在些疑惑地回头，却什么也没发现。
‘怪了，总觉得有背后有人。’
……
当“渊”在早上回到医院时，却被告知了一个噩耗——爷爷跳楼了。
医院的住院楼前，还有没洗掉的暗红色痕迹。
已经没有人在围观了，偶尔有知情的人路过时朝着这边指指点点。
“渊”站在这暗红色痕迹前，双拳紧握，指甲嵌入肉掌内，血从指缝中溢出、滴落。
双眼仍旧充满黑气。
“渊”知道，这是李启阳身体留下的本能在愤怒、在悲伤。
以往，李启阳情绪波动越厉害，“渊”是越开心的——这代表着李启阳又一次的失控，代表着渊自己的又一次出现。
但这次却不同以往。
一股从未有过的陌生而异样的感觉，涌上了“渊”的心头。
这是……
“是悲伤啊，是愤怒啊……为什么我会有这种情绪……”
“渊”抬头望天，此时的天空正下起了淅沥沥的小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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