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扶桑阁》第一章 地狱一日游（4）
文|徐匪
楚江的车一路驶过挂着霓虹彩灯的酆都城，没多大会儿功夫，停在了一片浓黑中。
“各位，你们的目的地到了。”楚江如此说道。
“这里什么都没有啊？”男生四下张望了一番，仍然什么都没看到，难道只有他一个人看不见么？
“谢啦。”朱晏宇没有立刻为游客们解惑，率先跳下了楚江的车，男生和女生见状，也陆续跟楚江道过谢之后，跟着下了车，站在一片浓墨里。
直到目送楚江驾车离开，男生和女生也没有发现附近有什么城啊，堡的，正要再次开口询问，却听到背后传来一声巨响。男生被吓得一激灵，条件反射的缩在了女生身边，与此同时二人回头看去，只见宛如黑色幕布一般的四周炸开了无数彼岸花形状的彩色烟火，过了好一阵，在最后一朵巨大骷髅形状的银色烟火从上空消失的之后，鬼界堡如同凭空出现的海市蜃楼一般矗立在了三人眼前。
“开始了，”朱晏宇掏了掏耳朵，这烟花的声音可真难听，“花车嘉年华。”
男生和女生瞠目结舌，跟这鬼界堡的阵势比起来，刚才已经让他俩十分惊讶的野鬼村简直不值一提。
跟野鬼村不同，鬼界堡更像是一座区域划分明确的城市。它没有明显的入口，主干道，次干道彼此交错成莲花网状，以莲花广场为中心向外散射，而这次的游行路线便是沿着鬼界堡最宽的一条主干道直通莲花广场。当然，这些介绍并非源于朱晏宇的解说，而是派上了用场的地府识途APP。
随着三人不断深入鬼界堡，越来越多的花车从他们面前驶过，花车上的表演各有主题，奇装异服者，面目狰狞者，花样繁多，种类齐全。有杂技抛头，有舞龙骨，甚至有巴西桑巴热舞，周围的鬼界堡居民拖家带口，欢声笑语，乐声阵阵，紧随着花车慢慢的向前移动。
朱晏宇一行三人自然也不能掉队，只是这次女生罕见的没有叽叽喳喳问个不停，而是只顾着瞪大双眼不住的观望，男生更是感叹个不停。
在朱晏宇眼里整这些个玩意花钱不说，还耗时费力，就算是为了拉动内需应该也有其他更好的方法才对，开发自己的市场不就比整什么旅游业更靠谱嘛。
正在朱晏宇胡思乱想的时候，游行渐渐接近莲花广场了，朱晏宇听到前方巨大的混响音乐声，抬头一看，心里总算对这次旅游业开发的动机有了些眉目。
广场正中间舞美效果精彩绝伦的舞台中央站着的不正是这次项目积极的倡导者嘛，看样子跟某人的干仗结束了。
游行的花车还没等男生和女生反应过来便不知消失在哪条支干道中了，女生从刚才的迷幻中回过神来，踮着脚瞅了瞅前面灯光四射的舞台，正想询问朱晏宇现在是什么表演时，便听到一声刺耳的电音吉他试音声，刚才还相对冷静的鬼界堡居民们一下像浪潮般涌动开来，一阵阵沸腾的喊声让人脑袋生疼。
“我说，这是什么？摇滚演唱会？”男生扯着嗓子朝朱晏宇喊道，即便三人已经被周围的居民们挤到了一起，也只有保持这个音量，才能勉强听到对方的声音。
朱晏宇不置可否的点点头，男生理解的很到位，只不过这演唱会要唱的内容……
毫无预警的一阵前奏响起，震的人脚底发麻，当地藏的第一句歌词透过麦克风砸向四周的时候，朱晏宇脑子里蹦出三个大字――十轮经，这家伙竟然为了正法搞出这么多事。
朱晏宇看看舞台上抱着吉他摇头晃脑，边弹边唱的地藏，咂咂嘴，忽然瞥见了舞台另一角隐没在架子鼓后面满脸泪痕正在打着架子鼓的谛听兽，心里替它一万个不值，跟了这么个主子，看谛听那受尽委屈的样子，想必为了练习架子鼓，没少挨训，好歹也是个神兽，弄得这么可怜，不知道能不能去帝君那告他虐待动物。
在朱晏宇盘算着怎么偷偷告地藏一状的时候，男生和女生却完全沉浸在这摇滚风佛法里不可自拔，连蹦带跳，振臂高呼，眼泛泪花。朱晏宇看着他俩的样子，白眼都快翻到后脑勺了，也不知道这场闹剧什么时候才能收场。
好不容易熬到中场休息，地藏下去换衣服的时候，来了两个摘头挖肺变魔术撑过场的，朱晏宇的耳朵可算是能清静一会儿了。
“太厉害了，他是谁啊，好帅！”说这话的不是女生，而是男生，这点让朱晏宇不禁佩服起地藏来了。
“对啊，对啊，太帅了，虽然有些地方听不太懂，可就是莫名其妙觉得畅快。”女生附和道。
“他啊，姑且算是地府第一摇滚说唱歌手吧。”除了他也没第二个人玩这些东西了，不过再怎么变换形式，内容还是在正法，也算是他的本职工作。
“我得去一趟卫生间，刚才肚子就咕噜咕噜的响。”男生看到了在路边的公共卫生间，转头跟女生说道。
女生鄙视地看了他一眼，男生不好意思地向朱晏宇示意了一下便挤过重重居民们闪进了卫生间，只剩下女生和朱晏宇在广场上等着下半场的表演。
这公共卫生间难得与别处不同，没有夸张的装饰，是间朴素又简单的卫生间，只不过这排队的人数很是可观。好不容易下一个就排到男生了，男生肚子忽来一阵绞痛，头上直冒冷汗，心道糟糕，看样子自己坚持不住了。男生捂着肚子向前一步，敲了敲门，说道：“不好意思，麻烦能快一点吗？”
男生刚说完里面便传来了冲水声，门一打开，男生一边道谢一边窜了进去，看到是马桶的时候他下意识皱了皱眉，心里有些膈应，可腹中绞痛一阵紧接一阵，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正当男生手忙脚乱的解着皮带裤扣的时候，整个马桶呼啦一下闪着青色的火焰燃烧起来，几秒过后恢复如初。男生呆愣了半秒，赶紧一屁股坐在马桶上，稀里哗啦的解决了自己的生理危机。
泄了劲儿的男生这才认真的思考了下刚才的火焰，他猜测应该是用来消毒的，一边拽过旁边黑色的手纸，一边感叹地府的人性化设施，收拾停当，男生背过胳膊摸索了半天也没摸到冲水按钮，他提着裤子站起身转过头的一瞬间心中便暗叫不好，只不过为时已晚，他就这么半裸的出现在了一片荒凉之地。
这边男生刚一消失，女生的电子手环便发出了尖锐的警报声，朱晏宇在女生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时候，拉着她快速离开了声音嘈杂的表演场地。
“干嘛啊？他还没出来呢？”到了稍远的街道，女生喘着气跟朱晏宇抱怨起来。
“他出不来了，让我看看。”朱晏宇拉过女生的手腕，看她的手镯屏幕已由蓝紫变赤红。
“你说他出不来了是什么意思？他去哪儿了？我要回去找他！”女生听朱晏宇这不明不白的话，顿时慌了神儿，眼泪在眼睛里打转。
“你别着急，我的意思是他可能在房间里面回头了，所以现在已经不在公共卫生间了，你的APP上不是有警备系统吗？我们先报警，警察可以用他们的系统查找他的位置，虽然不至于出什么大事，但越快找到他越好，你说是吧？”朱晏宇尽力安抚住女生，一个头两个大，不过说到底也是自己这个导游没有尽到应尽的义务才会出这么档子事，总之先把人找到是要紧。
“对对，我不能慌，先报警。”女生吸了吸鼻子，掏出手机打开了阴司警备系统。
这二人如何报警寻人暂且不提，男生光着半拉屁股大脑停摆了好一阵才想起来应该先把裤子穿好。
“我这是到哪儿了？这里是什么地方？怎么就把不能回头的事给忘了呢？”男生大概是因为害怕，止不住的自言自语，一边整理自己的裤子一边四下张望。
这里放眼望去一片红山赤土似血染，寸草未生，满目荒凉，空中黄雾滚滚，恶臭难闻，男生掩住口鼻，一转身看到他所在的矮丘下方正站着一队赤身裸体的人，有男有女，各个面黄肌瘦，愁眉不展，还未等男生惊呼，那领队的两个看到男生转过来了便哇哇大叫起来，硬生生将男生的呼喊压了回去。
“哥！是生人！”这两个穿着类似防化服套装的鬼差中的一个朝另一个喊道。
“我知道，我又不瞎！太可怕了！怎么办？我们怎么办？”另一个同样的惊慌失措。
男生本来还挺害怕，看这两个鬼差比他还害怕，现在倒不怎么恐惧了，他从矮丘上跳下，对应该是哥哥的那个鬼差说道：“实在是不好意思，冒昧问一下这里是哪里？离鬼界堡远么？”
“说话了，说话了，他跟我说话了！”鬼差哥哥边说边把弟弟往前推，眼泪差点儿没流出来。
“咳，嗯，这里是大叫唤地狱，鬼界堡跟这里不是同一个时空，说不上远不远。”看哥哥这幅摸样，还是鬼差弟弟镇定了精神，开口说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是参加地府一日游的游客，呃，我迷路了，你们知道怎么能回鬼界堡么？”男生暗思不知道自己再找间房子回个头能不能回去，可这目之所及，连个山洞都没有，更别说是房子了。
“你，你问别人去，我们不知道。”鬼差哥哥从弟弟肩膀后露出半颗脑袋，小心翼翼地说道。
“哥，这里哪有‘人’？”弟弟听哥哥这么说，略显无奈，转而对男生说道，“喂，我说你，在这等着，我们……我们去询问一下上司该怎么把你送回去。”
男生听两个人要汇报情况给领导，点了点头，希望他们有能把自己送回去的方法。
这边鬼差弟弟将哥哥拉到一边，跟男生保持了一定的距离才跟哥哥小声说道：“哥，这个生人咱们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你不是说报告上司吗？那就快报告啊，我们能怎么办？”鬼差哥哥疑惑地说道。
“话是这么说，可你看咱俩好不容易谋到这份差事，今天当班才第一天，不管这生人是怎么进来的，咱俩是怎么也要被上头问个巡查不力的责任吧，现在找个工作不容易，就业压力那么大，妈妈才到处跟人炫耀咱们找到好差事了，不能就这么丢了不是？”
“那你说，还能怎么办？”
“我看这个生人不怎么凶悍，不如咱们把他带到飞刀火石地狱，跟这队幽冥一起，粉身碎骨了干净。”
“你疯啦，你没听见这生人刚才说自己是地府一日游的客人，咱们把客人弄死了，上面不找咱们麻烦吗？”
“哎呀，哥，你怎么这么单纯呐，你没听说这次把整个地府搅和的天翻地覆的这个旅游开发项目其实就是地藏一个人瞎闹腾的，十殿阎王没有一个同意的，两边为这事不知道干了多少次仗了，完全就是相互看不顺眼，虽然地藏是菩萨，但咱们地狱还是归地府统领，要是这个游客出了什么事，这项目就算玩完了，咱们这么干说不定还能升职加薪呢。”
“你这么说也不是没道理，可我还是害怕。”
“有啥好怕的，在飞刀火石地狱培训的时候你不是也见了吗？到了那的别说是生人，就是铁人也是要粉身碎骨的，到时候就算想找也找不出来，再说如果把人就这么交上去，不知道要写多少份情况报告，出多少份证明材料才能洗清咱们私通现世的嫌疑。”
“嗯，这倒是，我最讨厌写报告了，那就照你说的办吧，反正地狱那么多鬼魂，多他一个也不多。”
男生还在百般努力地跟鬼差领着的幽冥搭话时，这兄弟二人已经商量好了对策，走过来说道：“你跟我们一起走，到了前面就可以回去了。”
男生不疑有他，还一个劲儿跟两个鬼差道谢，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跟上司汇报的，不过自己可说是真的幸运。
就这样男生不再关心那些看起来古怪万分的幽冥，轻松地跟在鬼差身后，向着前方的山谷走去。
转瞬间一行人已经进入了山谷，越往里走，男生越觉得不对劲，空气变得越来越浑浊，更是由刚才的暗黄变成了褚红，混合着硫磺味道的血腥气越来越刺鼻，夹杂着哭喊和热浪一波一波的荡满了整个山谷。
男生正想询问，便已到了山谷的出口，一转出山谷，男生就被眼前尸横遍野，肚破肠流，皮焦肉滚的场景吓到了，在惊天的飞刀火雨中两眼一翻竟这么昏过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男生是在头痛中醒来的，刚睁开眼就觉得眼前有个人影晃来晃去，便控制不住的一阵眩晕，哇哇的吐了起来，待到把五脏六腑吐了个干净之后，他才有功夫观察眼前的情况。
鬼差仍是那两个鬼差，地方还是那个可怕的地方，只是他眼前多了一个干瘪如布袋的老头，刚才那一队幽冥也消失了，估计已经成了尸坑里的血水了。
“小伙子你怎么样？你说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这是什么地方，由得你这样乱撞。”老头穿着老式的灰布褂子，虽然年长干瘦，但精神矍灼，那枯柴般的手掌有力地拽着男生的一只胳膊。
男生借着老头的力气从地上爬了起来，想着回答老头的问题，一开口便挂上了哭腔，“爷爷，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到这里了，我想回去，可不知道怎么办呐。”
“大小伙子，咋说哭就哭，赶紧擦了，”老头语带责备的训了男生两句便转头对鬼差兄弟说道，“二位，说起来这不是我老汉该插手的事，但你们就这么把生人扔进飞刀火石地狱怕是于理不合，这里可没有活入地狱这种做法，刚才我也问二位了，既然什么手续都没有，这个生人只怕还是交到阎罗手里妥当些。”
“老徐头，关你什么事，好好收你的血秽，灌你的田，别多管闲事。”鬼差弟弟叉着腰嚷道。
“是不关我的事，但我不能看着你们把活人往里扔！”老徐头也叉着腰站在男生前面毫不退让。
男生此时害怕得紧，贴在老徐头身后，也不恶心头疼了，打着哆嗦，半分都不敢乱动。
“快让开，把这事处理了，我们还有别的工作要做呢。”鬼差弟弟示意哥哥，两个人同时向前跨出一步，哥哥抓着老徐头的肩膀，弟弟伸手去够男生的衣领。
“你们松手，不然我一状告到阎罗那里，小心你们吃不了兜着走。”老徐头百般争扎，护着身后的男生。
“告我们？你还别不信，这飞刀火石地狱还就是我们说了算，退一万步说，就算你告到阎罗那里，你说她是信你还是信我？”鬼差弟弟本想一不做二不休把老徐头也扔进去算了，可忽然想起他是地府登记在册的幽冥，这么做难免要吃官司，只好作罢。
“让你看笑话了，没想到我老太婆的治下竟是这幅光景。”
正在几个人缠作一团的时候，忽然从山谷上方传来说话声，那声音不大却是句句入耳，鬼差兄弟转身抬头循声而望，只见山顶上站着两个人，二人的衣角随混沌之气左扭右荡，俯视下望，面无表情，身后隐约站着随行的警官。
“阎，阎罗夫人……”鬼差哥哥看清来人便一屁股坐到了地下,四个人的纠缠也就此消停下来。
这二人便是追着男生而来的秦广和阎罗。
如何善后处理不再赘述，只说把阎罗气的不轻，下了狠手惩罚鬼差两兄弟。
这边男生谢过老徐头，听闻男生马上就要离开地府，老徐头争得秦广的同意准备随行送男生一程。录下笔录之后，留下办案警官，三人一瞬便回到了原定的旅游路线上。
男生一眼就看到了不远处的女生，大喊着飞奔了过去，两人抱作一团。
“你可吓死我了，没事吧，没受伤吧，都是我不好，早知道就不应该来。”女生声音嘶哑的说道。
“没事，这就把你吓着啦？你不是自诩为女汉子的嘛。”男生用下巴蹭了蹭女生的发顶，看女生眼睛红肿难看，想必没少淌眼泪，自己心里有点儿酸酸的。
“回来就好，你女朋友可是把我骂了个狗血淋头。”朱晏宇捏着眉心苦笑着说道。
“哈哈，辛苦你了，”男生回道，“多亏了他们，我才能回来，唉？爷爷，刚才的那个叔叔呢？”男生转头发现只剩老徐头一个人了，秦广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
“秦广？不用管他，刚才黑着个脸走了。”朱晏宇看这次秦广的怒气得够地藏喝一壶的。
“你认识他？”男生问道。
“恩，是个疯子。”另一个是个神经病。
女生拉着老徐头止不住的道谢，弄得老徐头都有点儿烦了，开口对朱晏宇说道：“你是带他们进来的人吧，快带他们出去，我看他俩吓得不轻，回去好好睡一觉，这样我也能安心回去上班。”
“老大爷，我也想带他们走，只是这阵子那里忙得很，还顾不上我们，”朱晏宇抬抬下巴，指了指不远处的一间名叫奈何的咖啡馆，里面人影攒动，生意火爆，“我们在旁边的小花园里等一会儿吧。”
老徐头梗着个脖子，看了朱晏宇一眼，一步一摇的走进小花园，捡了张长凳，坐在了边上，女生和男生跟着坐在了长凳的另一边。朱晏宇正想找个地方坐下，听见咖啡屋里叫他的声音，应了一声，便顺着门口的队伍滑了进去。
“你说你们年纪轻轻的跑到这里干什么？这有什么好玩的，现在的年轻人啊。”老徐头就是搞不懂，为什么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要瞎折腾。
“我们也没想到会是这样，刚开始只是好奇而已。”女生小声辩解道。
“好奇？这里是个啥值得好奇的地方？牛鬼蛇神的，要不是为了等我家老太婆，我早就走了。”老徐头皱着眉说道。
“爷爷，你是在这里等你的妻子吗？”男生问道。
老徐头沉默了半响说道：“我当时走的时候，她哭的跟个小孩儿似的，我这心里是真难受啊，没想到一晃都这么长时间了，也不知道她现在长什么样子，我还能不能认出来。”
“那爷爷你是打算等你老伴来了一起转世么？”女生说道。
“一起转世？怎么可能。其实我老早之前就阴寿已尽，死皮赖脸的待在这里，去地狱干最没人愿意干的回收工作，这才好歹留在了这里，就是想再看她一眼。”老徐头扳扳自己的手指节，扯得上面皱纸一样的皮肤一动一动的。
“地府转世不能自己安排吗？”女生接着问道。
“你傻啊，这里是能自己安排的地方吗？估计过了那个村就没那个店了。”男生撞了下女生的肩膀说道。
“你这小对象说的没错，这里都是有秩序的，我屡次破坏秩序，本来以为也许会下地狱也说不定，谁曾想那个秦广看起来凶神恶煞的模样，心肠倒是不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让我留了下来，要不是他点头，阎罗是不会让我在她那里工作的。”听老徐头这么说，男生表示赞同的点点头。刚才跟那个叫秦广的在一起，自己本以为会被好好教训一顿，没想到他只是恶狠狠地问了问自己有没有受伤什么的，没想到这么好说话。
“爷爷，你帮了我那么大的忙，你说我该怎么感谢你？需要我烧什么东西给你，还是要我替你给奶奶带个话？只要我能做到的，你尽管说。”男生觉得自己不能就这么走了，自己的爷爷早逝，他只见过照片，如果现在在世的话，应该跟这位徐爷爷一般模样。
“哈哈哈，谢谢啦，小伙子。你们呐，一会儿喝了孟婆子的汤，啊，现在叫咖啡了，喝了那个，可就啥都记不住喽。”老徐头笑着说道。
“啊？我们会忘了这段经历啊，太可惜了，”女生的脸皱做一团，痛心疾首地说道，“那我们这次不就白来了么？我还买了那么多东西，这不是骗钱嘛。”
“胡话，这里怎么会骗钱，那些个东西我知道，会让你们带回去的，”老徐头翻翻眼睛，组织了下语言接着说道，“我上次替领导开会，听会上说起过生人要来旅游的事。放心吧，只是没有这段记忆而已，那个叫什么，情绪？情感？反正就是那些你们体验到的东西还是会在。比方说，你们会记得自己买了东西，只不过忘了在哪里买的而已，开会领导是这么说的。”
男生和女生恍然大悟般的点点头，老徐头看着这对年轻的小情侣，心里一阵感慨，说道：“真好啊，年轻人，要是我……哎，我现在就想着，要是能再亲眼看看盛开的梨花就好了，这里什么都好，就是没有活物。你们呐，现在还不懂，这人活着，就算今天看到一朵花，明天听到一声鸟叫，都是及其幸福的事，要珍惜啊。”
男生听老徐头这么说觉得心里难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正当气氛慢慢沉寂下来的时候，朱晏宇端着两杯咖啡走了过来。
“最后的最后，你手机上有评分系统，给他们打个分，喝了这个我就能送你们出去了。”朱晏宇举了举手里的杯子，对女生说道。
“对了，你不是还买了好多东西吗？东西呢？”男生想起女生疯狂购买的东西，对女生说道。
“刚才等你来的时候就已经付过款了，说一会儿出门的时候给我。”女生划拉着手机屏幕头也没抬地回道。
“你……刚才不是还很担心我的样子吗？”男生觉得自己的地位不过如此，想想女生红着的眼眶，那一定就是传说中鳄鱼的眼泪。
评完分，男生和女生郑重的向老徐头和朱晏宇道别，两个人大口喝光了咖啡，脑海中朱晏宇“欢迎二位下次再来”的最后的声音也消失无踪了。
送走了客人，老徐头照常工作生活，三天后的一天，正当老徐头骑着他的电动回收车突突突突的在路上走的时候，昏黄的山谷中飘落着像雪花一样的东西，老徐头眯了眯眼，还是没看清，他停下车，伸出手，不一会儿就有一片落到了他的手心里。老徐头收回胳膊，盯着手心看了半天，刚开始没反应过来，慢慢才知道了这是什么，嘴里喃喃说道：“是梨花啊。”
那天的大叫唤地狱下了一场骇人的梨花雨。
“我说，你就不怕秦广闹上门来？”金耀灵将悬水镜从铺满梨花的水盆中拿出来，一边说一边将丝毫未湿的铜镜收进盒子里。
“有什么好怕？”朱晏宇接过金耀灵递来的盒子，说道，“还不都是他们整出来的好事。”
“不说这个了，我要吃纯手工豆浆油条！”金耀灵抻抻腰，对朱晏宇说道。
“啧。”
“怎么？嫌麻烦？”
“知道了。”
三个月后，在医院的一间病房里躺着一位双目紧闭，满头银发的老婆婆，她的子女孙儿围在床边恸哭不止，病床边的柜子上摆放着一张渐已褪色，显得焦黄的黑白照片，照片上有一对上了年纪的夫妻，两人稍显局促羞涩的站在一棵梨树前，笑盈盈地注视着镜头，照片里的梨树就像现在病房窗外小花园里的梨树一样，梨花怒放，缀满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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