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录【社会言情】爱与死
上一章【社会言情】爱与死(11)
“为了我的病,爸妈带我去过无数家医院做过检查和治疗,最后呢?非但诊断结果一致,就连治疗,他们也都说来不及了。我到现在依然不敢确定,这个病是否在英国念书那几年得上的,当时我真的很拼命。不管怎么说,我再不想认命,现在也是不得不认。亦风,你知道吗?我在这里什么都做不了,即使想哭,都怕人看着,你知道的,有时候眼泪也会成为一个亲密的朋友嘛。不只是我,爸妈也是,他们在家里自由多了。何苦呢?医生也已经明说了,束手无策!曾经,我跟其他几家医院的医生说,我不想死在医院,他们听了也都同意让我回家。如今单凭一个医生随意的几句敷衍的话,他们就像无助的流浪儿一样,什么都听医生的,我不愿他们这样。说到昨晚的事,也只是头疼而已。你走后到了半夜,我吃了点东西,接着就呕吐,由此加重了头疼,来到医院也没怎么治疗,就熬过去了,仅此而已呀!”
“两位老师坚守己见,只在于这儿是医院吧。”
“嗯,我看也是,病人就应该在医院里,他们的理由就这么简单。”
夏雪突然有点没精打采,连打了几个哈欠,亦风见状不敢再说下去,建议她马上休息。他说他不走,等她醒。她笑着“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亦风想起梦宇,近在咫尺的幸福。可是,在他本能地欲体验这一福祉时,竟被一股同样来自本能的神秘力量给阻住了。
这股力量应该发源于爱与怜。换句话说,当美妙而令人陶醉的幸福,已经距可怜的夏雪越来越远,甚至已不在她那想象的世界游弋时,他也宁可不要。忽然之间,他觉得梦宇远了、模糊了。
“我知道多多少少,我耽误你了。这两天你能来,我真的好开心,其实可以了,你去忙你的吧,等有时间咱们再联系。哎呀,我们好像连对方的电话号码都没留哦,我太粗心了。”
“倒提醒我了。每次去你家,你们小区门口的保安总要我先给你们打电话,我也总想着一定要留你一个号码的,可你说为什么呢?怎会一见到你就全给忘了呢?电话号码是一定要留的,可我真的不忙,你不用怕耽误我。你知道吗?昨天在你家见到你,我就已经告诉自己,无论如何不能白来一趟。作为老同学、老朋友,我应该怎么做呢?至少我不能现在就走嘛。我说过要陪你一起面对,一起战斗的。我还答应要陪你一起实现你的那些愿望呢。我的决定不是可以随便发生变化的哦。别说这么多了,你需要休息。另外,你经常会头疼的吗?或者……你瞧我,多没用,帮不到你。”
许过的承诺,再次重申,就更加要遵守了。
“就是一直一直疼,醒着就能觉到。有时轻一些,有时重一些,有时睡着了也会给它叫醒。习惯了,很遗憾没有对它麻木。你帮了我很多了,别那么说自己嘛。我只是心里过意不去,有我爸妈守着就行了。这样吧,你别怪我替你拿主意,我只允许你……一周来两次,不能多了哦。”
“你说的也对。想想虽然可以陪你聊聊天,但要你一直应付我,也蛮苦的。听你的吧,从明天开始算。啊,这么一来,我倒有点言而无信了吧?”
互相交换了电话号码后,夏雪很快睡着了。亦风决定,每周的前两天都用来陪伴夏雪,同时保证绝不占用她应该用来休息的时间。
走廊里,陆老师正一个人偷偷抹泪。夏雪是她的独生女,也是她的一整个世界。见亦风轻轻走来,一时间仍未能摆脱哀痛,直到他近了,她才忽然像想起什么了似地笑迎。
“她休息了?你也累了吧?累的话……”
“不累,不累。她睡了,老师您……”
“噢,我也没什么,不用担心。这傻丫头,明明生病了就得住院嘛,你看把我气的,怎么能不听医生的话呢?”
初褪的忧伤的潮,再一次漫涌上来。
亦风将夏雪的一片孝心,用自己的话讲述了一遍,陆老师依旧未动摇。
文/陈烙
呆久了,或者将再来的话,总该给家长解释一下的。他说:
“现在不管怎么样,只要对小雪有帮助,我们任何人都该毫不迟疑地去做。所以,如果可以,我想多来看看她。但其实我们刚才说好了,她最多只允许我一星期过来两次,她怕耽误我。实际上没必要,我的事情安排一下就不会有问题了。另外,这个希望您收下,一点心意,请您千万别拒绝。”
亦风将预先准备好的一张十万元的现金支票交给陆老师。
“哈,亦风啊,你真是有心了。不过不用,用不着,你的心意我就收下了。嗯,不愧是我校建校史上,最优秀的学生,亦风你长大了。”
那年的毕业典礼,亦风的确被各级领导评价为,建校三十多年来,最杰出最完美的学生。
“收下吧,不算多,我自己还有。需要的话,也省得到处借了不是?说起来,我也想感谢学校对我的栽培,所以,现在我就更加该尽一份力了。您就别客气了,收下吧!”
陆老师推辞不成,权且收下。她只当这是亦风的一片心意,别无其他。
虽说夏雪住院、吃药,都需要花钱,又已踏上一条借贷的路,但这些根本无关要紧,正是因为夏雪已经是一个随时可能死去的人。
花钱求医问药,也改变不了这一点,充其量不过是做父母的一桩自我安慰之举罢了。无论怎样,都不能使女儿的病态发生一丝好转,而仅仅用以维续自己的奢念与幻想,实在太可悲了。
病与死,正如花落叶败,是绝对不许逃避的。在幸福的港湾里自由呼吸的人,大约最厌恨一个变字,但在无望的死水中挣扎求生的,则完全相反,这是多么现实的事!
亦风独自站在那棵足有他的大腿粗的银杏树下,想着这些,悲叹不已。想起今早的事故,自己的疏忽险险葬送了两条人命,心里十分懊恼,哭笑皆非,他将其视作反面教材,深刻地烙印在脑海。
正如夏雪所说,在黑洞一般极度的空虚面前,任何温热的慰藉她都抓不住,此刻的亦风莫名地,也正抵抗什么似的。好像也有一面无尽引力的网在不断地吸蚀他的精魂,他无助极了。
然而,他比夏雪幸运,在此时此刻的罔罔人间,至少还有等他的梦宇。
站在现下这个时空看,蒋梦宇小姐宛如一个触手可及的前途之灯,却只怕命运的手横加无理的阻隔。
亦风不放心,想立即听到梦宇的声音,知道她现在很好。他打过去电话,这才斗胆将孤悬的心放下来,似乎方才的忧虑只是一则无稽笑谈。
梦宇故事新提,首先关心他的情况。
“车在修了,碰了一下而已,没什么。教训我一定谨记,保证不会重蹈覆辙。”
不经意间,所有的负面情绪全都烟消雾散。亦风意识到这一点,顿觉有负于谁了,笑容隐约了,心底腾起缕缕感伤。
“你没事就好。”
“我正在我们县一家医院,探望一个朋友,一个老同学。”
“哦,她怎么了吗?生病了?”
梦宇是自己人。亦风于是倾囊相告。
“所以,这两天我想多来看望她,陪她说说话,希望对她有点帮助。”
“应该的。”
“你的祝福我也会送到的。去上海的事……”
“病人要紧。”
“眼看夏雪身缠重疾,两位老师废寝忘食地照顾她,可以说是心无旁骛,作为老同学的我,也实在不该只顾着自己,否则真有点置若罔闻似的。但是……一想到一张飞机票就能见到你,你瞧我!我想过了这两天,就去一趟上海,嗯,我是这么决定的。”
以往,想起梦宇遗憾的伤口就会重新流血一次,从此,梦宇便成了永恒的甜蜜之泉。上天未曾亏待他,却又狠狠地馈赠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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