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四年级下册,我转到镇小,从外婆家到学校隔了几个村,一条小溪蜿蜒绕过村庄,穿过田野,在学校前汇成碧潭。
塔山水库的水一路奔泻,经过奇石林立的冬瓜岩脚,继续一路高歌向前奔流。一个小村庄静静地伏在狮子岩脚下,那就是外婆家所在的村庄——兴上村。溪水伸长臂膀将兴上村拥在怀中,再含情脉脉地向江泽村流去。
外婆家在大院的一角,出了开满蔷薇花的台门,折到井台就是村口了。迎着朝阳往前走,就会遇到那棵常年驻守在村口永远长不高的老溪柳了。溪柳下方有一汪到了冬天会冒热气的深潭,潭后就是村里的抽水机房。
抽水机房上的粼粼瓦片已被藤蔓爬满,藤上开着米白色小碎花,似积了一层厚厚的雪霜。群花散发的气味,是那种热烘烘,乱纷纷的,恼人的那种香,挥不去,又弹不走。
老溪柳把它那斑驳的树影投笼在水潭上,使原本幽碧的深潭更加深邃。
沿着堤走,两人高的堤下即是潺潺的流水,飞珠溅玉,卷起千堆雪浪。在朝阳的照耀下,泛着银光。溪滩上满是圆润的卵石,几株小溪柳穿插其中。
堤的另一边是蛙唱的稻田,稻田的尽头连着山脚。山脚数百米是漾着绿波的竹林。村口通向竹林有一径田埂。竹林下有一座土庙。庙前一矮墙攀爬着佛手瓜的藤蔓,透过矮墙上方,尤见土庙屋檐的滴漏。短墙一边向里窥望,可以看见佛像身上描红绘翠的纹饰和悬挂的梵幕。
稻田边,大路旁,有一条人工修筑的混凝土砌成的水沟,那是抽水机抽送灌溉用水的小渠。没抽水的时侯,我们在干水渠里排队依次行走,最有野趣。偶尔蹦出的一只小跳蛙都让我们乐好一阵子。
如果前方出现屋舍和炊烟,那就是到江泽村了。穿过江泽村的大道就到了小镇的街上了。可我们更爱沿着小溪拐到学校。
江溪漫流,恩泽故里。这里土地平整,宅院井然。桃枝上毛绒绒的桃子刚泛青,淡紫色的桐花铺了一地。
上学的路上,路过这里的一户人家,我们必定停下盘亘几许。院墙内的两棵高大广玉兰掩映着屋舍,连台门的上方都种了迎春,如绿瀑垂挂。广玉兰花比拳头还大,香气送入了云霄。如果运气好,我们就能捡到一个掉落在地的花朵。每片花瓣形似我们的手掌,丢入溪中就化为了一支小船队。
溪水到了江泽村,那又是一番情景了。如果说,兴上村的溪水流水淙淙,步履匆匆。那么江泽处的溪水则闲散悠长,烂漫轻逸。
悠悠的流水滑过柔柔的水草,将它们的身姿拉长。银背小鱼如飞梭在水中奔窜,在水面留下圈圈一闪即逝的波痕。蜻蜓从这边的草丛飞越,又停憩在露出水面的溪石上。
我们越过石汀才能渡到溪的对岸。汀石长年累月半浸在水中,下方长上了苔锈。汀石一字排开,中有间隙,溪水从中穿过,给每块汀石戴上了一圈水幕做成的围脖。它们日复一日聆听着溪水的呤唱,守护在故乡的一方。
江泽村和中街村接壤。过了石汀,就到了和中街一溪之隔的隔溪村了。隔溪村的老叟正锄豆,中街村的老妪正在捣衣,他们隔水话着麻桑;隔溪的小姑问中街的嫂子猪喂了没有,中街的嫂子对着隔溪的小姑答道今早母鸡生了三个蛋;中街的小伙目光灼灼,隔溪的姑娘正含羞脉脉……
两堤之间溪床绿草如茵,一带澄溪如练,环成妙曼的曲线。水汀边红蓼盛开,近看星星点点,远看红霞蒸蔚。要不是赶着上学,我们肯定坐在溪边草地上斗草玩耍,或去采来蓼花扎成束,相互赠送。
也许是隔溪田野地势太高,种不了水稻,只种了豌豆,蚕豆和麦苗这些作物。低洼的水沟边才会种上寥寥几簇碧幽幽的茭白。麦苗鲜嫩,蚕豆花,豌豆花迎风而开,黄的,白的小粉蝶翩然追逐。风吹来,自带泥土的芬芳。
田地尽,村庄现。一小院花木扶苏,透过镂空装饰的围墙,可见桂树团团,花影绰绰。我们对着小院齐喊,院门打开,出来一个扎辫子、背书包的女孩。她亲热地拉着我们的手,一起向前走。
溪水在台头村汇成一顷碧潭,微风轻拂,碧波漾漾。我们的小学就坐落在溪前。更多的孩子汇在一起,我们涌入校园。
校门口的溪水被海头村的大坝拦住,坝下即是咸水,溪水一路向东流,最终归于大海。而我们长大后又流浪到哪里,又飘零到了何方?
溪水奔流不息,岁月无痕。如今我的,送着背着书包的女儿,又走在上学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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