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月前,大叔查出心脏病,虽不严重至无可奈何,但多少给我们的生活带来沉重打击。
作为不被祝福的新人,拥有不被祝福的爱情,可我们还是固执地在一起了。在这座南国的小城里, 空气纯净,风景怡人。可以一整天躺在阳台上看书,听最爱的音乐,看得到夜晚最亮的六等星,也就尝得到邻居奶奶亲手种的时蔬。
这样平和安静的岁月里,我最喜欢看大叔的侧脸。眉骨轮廓分明,坚毅的线条延伸到挺直的鼻翼。他神色悠闲,长长的睫毛总给我一种眉清目秀小白脸的错觉,事实上,带有胡茬的面颊,也时常刺痛我的下巴。
大叔最爱张信哲的歌了,“我为你翻山越岭,却无心看风景”,仅这一句,就让我愿意天涯海角。有时候也会想,是我年轻无所畏惧呢,还是爱情的誓言听起来太美,而大叔太真。
我们在远离城市喧嚣的陌生地,相拥着看日升日落。大多数时候,都会忘记曾经和出现在曾经里的人和事。
大叔说,可能这场病,是上天给他的惩罚,不该骗了我到天涯海角。他这分明就是赤裸裸地质疑我的智商,如果没有心甘情愿,那些蹩脚的偶然相遇,真能骗过我的眼?
我大抵是在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时候,想起大叔的。
作为一个九零后,我的心理年龄是偏成熟的,综合过往的失败经验,我知道适合我会吸引我的男生是哪一类。讲真的,在遇见大叔的第一眼,我就有种想睡了他的冲动。这个想法在后来告诉他的时候,他说他也有。所以你看,我们多么合适。尽管他来自南方,我来自北方。
我们一样喜欢吃米饭,喜欢做菜,喜欢听同样基调的歌曲,喜欢交朋友。对于未来,我们有一样的蓝图;对于亲人,我们有一样的独爱;对于金钱,对于生活,我们的想法都不谋而合。
在医院确诊的那天,天气阴,细雨绵绵,完全代表我的心情。我知道男人会老的比较快,也知道我们之间少了那八年,就会差一大截。我甚至害怕过,将来有一天,他比我早走的时候,我要怎么面对,怎么接受。
一连几天的低气压弥漫,大叔批评我的悲观。他说没什么大不了,只要我不给他太大惊喜让他情绪激动,不在深夜梦醒给他一个大大的熊抱挑战他的定力,他其实还是和以前一样,能唱能跳,能吃能喝,能做爱。
长久以来,大叔的魅力就在于他说什么,我都会信以为真。于是,日子也渐渐趋向正规,和从前一样,日升日落。
直到朋友圈突然传来故友的噩耗。
HO
ME
记忆中他爱喝酒,总会从各个城市搜罗好酒,然后叫我们几个去干掉那些酒,以至于我的酒柜里放着的更多的不是酒,而是我们酒后的瓶子,一个个摆着,像战利品,彰显着他的路途跋山涉水,和朋友的酣畅共饮。
我向来不喜欢写行文,哪怕总是能在行走中发现美,震撼过,赞叹过,但我仍是写不出任何蛛丝马迹。只有他,青岛沙滩上的贝壳白,成都小酒馆的木桌子,西藏朝圣路上的祈福带,和家乡小庙里的还愿桥,统统都能成为他笔下的灵魂。
他是自由的吧,总是能说走就走,我们的联系从来都是他能找到你,你却只能在收到他从异地寄来的明信片上知道他的行踪。
大叔说,这次他是真的自由了。
我不知道喜马拉雅山的山顶空气有多稀薄,我只是恨它带走他。听说那是为了拍到最美的风景才独自涉险,听说他的双手在最后还紧紧攥着相机。拨不出去的电话,不知道是谁在那头,背包里的明信片却清楚地都是朋友们的地址。
送走他以后,我在家里闷了差不多一个礼拜,吃不下东西,只是一个劲地看他博客里的行者日记。
2017年10月11日,今天是我最好朋友的生日,我在去往西藏的途中路过一家小蛋糕店,买了一块她最爱吃的黑森林蛋糕,然后吃个精光。我偷偷许了个愿望,希望她今年是最美的新娘。
眼泪吧嗒吧嗒掉下来,打在手机的屏幕上晕出一个光圈。你知不知道我马上就是最美的新娘了,你的愿望成真了,可我的愿望呢,我们说好你要做我最帅的伴郎的。
第一次切身感受这些悲痛,我真的缓不过神来,明明前几天他还在我的朋友圈里霸屏,明明返程的机票已经买好,我们还在等他的好酒,和他的故事。
大叔说节哀,有些事来了就要接受,可我要怎么接受。我们一起长大,一起从孩提时候,穿着开裆裤打闹到现在,怎么能这么不负责任地缺席。他的离去对我打击很大,我也因此更害怕大叔的病情。我的生活,至此开始小心翼翼,规规矩矩。
早晨必须吃早餐,中午饭不能太油腻,彻底和肥肉、烟、酒拜拜,晚上十点必须睡觉,坚决不能熬夜。
大叔说,不至于。可是怎么办,我没办法说服自己,放松紧绷的神经,现在的一切于我而言,草木皆兵。
有时候我就想,人怎么就这么脆弱呢,造物主在制造人类的时候,为什么就一定要设加生老病死呢。那些不灭的神话,长生的故事,听起来和看起来都那么美好。
之于这个世界,我从不曾抱怨,哪怕世人看不穿情爱,不理解不祝福我和大叔的时候,我依然不曾怨天尤人。可就是现在,我彳亍不敢行,我怕极了这脆弱的堡垒,生怕突然第二天醒来,等待我的又是一个个噩耗。
我一直自觉地知道,我是一个悲观的人。对于情感,我总是在开始时便知道了结束后的模样,争吵,欺骗,反目为仇这些,统统都是预料之中,所以前任说我冷血无情,可他哪里见过我的眼泪。
曾经我一度认为,人们之于前进,是处在不知者无畏的状态,因为不可知,所以不可怕,但我的世界,因为可知,所以变得可怕。
感情在不堪一击之后,便没有什么值得期待了,看似誓言如山如海般沉重而又辽远,仿佛能一下子就永恒到未来,可往往下一秒失去之后,哭的人怕都是受到了冲击。
不得不感慨,时间毕竟是残酷的,它一次次向我证明,脆弱的何止山盟海誓的情话,还有随时存在高危隐患的生命。
在经历不少尘事之后,我只能说,珍惜是我现在唯一能做也最想做的事。
如果有几个好友,能多联系就不要觉得没必要;远方的亲人,能去看看就不要嫌路途遥远;想爱的人,真的放不下就大胆追求吧;魂牵梦萦的圣地,能出发就收拾行囊吧,趁一切还来得及,趁我们还能活着,趁感情还没淡,趁我们还爱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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