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这是雨子第一次待在夜晚的海边。她和忘子到达沙滩的时候,远远就看见有一对情侣正安静地分享时光。伴着海浪声,那两人就着微弱的光看着书,一个人趴着,一个人坐着。雨子和忘子找了个离他们不太远也不太近的地方坐了下来,想必他们也注意到了雨子和忘子,只是并没有打招呼的必要。就在雨子和忘子调整好了舒适的坐姿的时候,远处走来了一个男人,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不徐不疾。雨子一阵紧张,但并不觉得那个男人是个坏人。“不会是来赶我们走的吧?”她对忘子说。“应该不是吧。”忘子回答,不是很有把握的样子。那个男人踩着被海水冲湿的沙子前进,走过了雨子和忘子,走过了那对情侣,终于面朝大海停了下来,从上空看下来,三组人应该形成了一个对称。雨子的视线在前方游移:月亮很小,独挂空中,漆黑的夜空环抱着它,为之镶嵌上一颗颗闪烁的宝石,那该是在千万光年以外的恒星。雨子看着饱满的圆月向四周散射光芒,朦胧的光芒终敌不过黑暗,渐渐没入暗夜。海风肆意的夜晚,潮水汹涌,一个独自出现的男人,每个毛细血管都叫嚣着孤独。雨子的视线穿过黑暗看着他,生怕他下一秒就朝着大海义无反顾地走去,这样的担心不无道理,毕竟这是平安夜。
雨子觉得,一个人,在这样的日子,出现在这样的地方,很可能是为了了结生命,因为节日的喜悦总是反衬出一些人的悲伤,因为生活的不如意或者绝望。要真是那样,那个男人消失在无情的海浪里的可能性会更大一些,雨子的勇气只能够支撑她跑到海水没过脚踝的地方,谈不上救人。没多久,那个男人走了,那对情侣也走了,忘子去踩海浪了。雨子看着海天交界的地方出神,她看到了一艘游轮,确认无疑。游轮上灯火通明,好似能听到上面正歌舞升平,不像一般的海船。她看着游轮缓缓从目之所及的右边开到了左边,直到忘子回来坐下。“飞机在海上,月亮在沙子里,心在星星上,爱在潮湿的风里。”雨子扭过头对忘子说。“你又想起他了吗?”忘子问道。雨子微微一笑,那个他早成了雨子的一个牵挂,一想起来或者看到与他有关的东西的时候,雨子就思绪翻飞,但最后几乎总是耸耸肩作罢。
时间总是最好的检验师,时间告诉雨子她对大阳的感情,那种丝丝入扣却仅缚一人的感情。雨子和大阳之间曾经那么近却又那么远,近的是距离,远的是心。大阳是在几个月前进入到雨子的生命中的,没有一点预兆,环绕着大阳的空气永远是带有甜甜的糖果味,可命运近乎残忍地将雨子和大阳划分得干净利落,连最细微的连结都有随时被一刀斩断的危机。没有大阳消息的时候,雨子会有一种失落感,近乎一种掏空心脏的感觉。她曾想过各种手段来拉近与大阳的距离,以便建立一种更亲密的联系,但她总没有勇气付诸行动,虽不是思想上的巨人,但面对大阳时,确确实实是个行动上的矮子。雨子没怎么刻意去计算时间:昨天是跟大阳认识一个月,今天大阳第一次主动挑起话题,明天又该是什么日子。这一切都有些模糊,甜蜜又紧张,仿佛是生活中无可替代的必备,用以满足不完整的灵魂,直到连唯一的结点也失去了存在的借口,雨子再没有找过大阳。雨子仍然能时不时得到大阳的消息,但那感觉就像冰冷的玻璃上蒙上了一层水雾,湿漉漉的,雾蒙蒙的,好似看得到,却又触不着。
2
雨子在湿润的沙子上踩出一连串脚印,海水偶尔打到脚上,冷冷的,等往回走时,早已看不到来时踩出的印记。雨子向大海走了几步,停住,注视着月亮,亦或是月光下的海面,此刻想起大阳,心中有一丝丝埋怨。Far far away from you, I'm 1429 miles away from you. I can't see you, I can't hear you, as usual. So in fact, I've never been close to you, right? But you are always here with me, in my heart, around my mind, with my soul. And I wish so do you, do you? NO YOU DON'T.雨子想得出神,埋怨得彻底,任海浪冲击着自己,越来越高,从脚踝到了小腿肚,潮水退去时的力量甚至能把她一起带走。一阵寒风拍面而来,一个寒噤唤回了雨子,她逃也似的向高处跑去,恐惧在身体里蔓延。回到忘子身边坐下,雨子舔了一下嘴唇,她发现她的唇有一丝咸涩的味道。雨子那不曾停歇的爱在大阳那里是毫无意义的,可明知如此,明知再等下去也不会有任何结果,雨子仍倔强地守护着自己的爱情。她微笑着想象自己站在大阳身边,赤着脚在日光下的沙滩上嬉戏,和大阳一起漫步,靠眼神和亲吻交流。
大阳有一种直击人心的魅力,富有张力的身体,单眼皮下深邃的瞳仁,干净利落的短发。他的身上有一股清爽的男性味道,当时雨子在冰箱边上收拾东西,大阳走过来拉开冰箱门拿东西,那是两人之间最近的距离,近到雨子不敢抬眼看大阳,却清楚地闻到了他的味道。那味道浓郁却不发腻,不知是洗发水,沐浴露,还是某款古龙水的味道?大阳还给雨子一种值得信赖的可靠感和无法靠近的神秘感,但他又不失幽默有趣。听他的故事,雨子爆发出了炙热的爱情和隐约的母性。女人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具有母性的本能,当爱情发生的时候,或许是一霎那的激情迸发,但真正深入骨髓的爱情总伴随着保护和疼惜。如果说喜欢是一种感觉,那爱就是对彼此的一种依赖。当一个男人在一个女人面前变成孩子,当一个女人心疼一个男人想为他筑起坚实的堡垒的时候,这难道不是爱吗?
忘子喝着啤酒,想着心事。雨子静静地不言不语,吹着海风,感受着一切生命的跃动。月亮好像又高了几分,四下已看不到人影,海水一波一波侵占着沙滩,雨子多么希望风能给大阳捎去自己的信,带着思念的香气,带着月光的暖意,告诉他自己会翻山越岭。可惜风最是无情,雨子也没有勇气。她能想象跟大阳的美好未来,但事实是她对跟大阳的接触心怀恐惧,这大概是因为太过在乎的缘故,在某种程度上,她享受一个人的爱情。大阳住在她的心里,亲近又亲密,不必担心被讨厌也不必烦恼讨欢心。海风从周身吹过,雨子从未有一刻像此刻般确信无疑,大阳不会离开自己的记忆了,无论未来如何,他都将以某种方式永远地留在雨子的生命中。她能想象她的朋友,当他们知道她要留一个不爱自己的人在心里时的表情和话语。可那又如何,雨子收回思绪甩了甩脑袋,一切都不过是过眼云烟。
3
雨子喜欢给别人讲大阳的事,带着骄傲和满足,讲他如何如何的可爱,讲他如何如何的有才华,讲他如何如何的让自己心疼,当然也讲他如何如何的可恶,一切自然得就像是在炫耀一个属于自己的男人。要是对话发展到朋友开始对大阳表示不满,雨子便会自嘲地说大概是自己上辈子欠他的,这辈子要用爱用泪来还,只是比不上黛玉还能和宝玉朝夕相伴。
“你说人是不是都这样犯贱?”雨子说。“喜欢自己的人都不待见,又偏偏去喜欢一个不待见自己的人。”
“哪有那么幸运正好遇上两情相悦啊。”忘子感慨道。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雨子接着又说。雨子骨架称不上纤细但胜在高挑匀称,黑色的长发披在背后。她脖子上挂着一块小小的绿色的玉,耳朵上小小的银色耳钉在月光下格外显眼。胸脯随着呼吸上下起伏,白皙的长腿在沙滩上伸展,不细看好像能看到腿上散着温润的光。
“对对对,我刚想说这句话。”忘子激动地说。
“总想把最好的自己通通掏给对方,想着迎合,想着共鸣,却忘了在对方眼里这都是刻意做作,反倒把他越推越远了。”雨子把头发拢到胸前,手指的触感告诉她头发被海风吹得越发潮湿了。“我何尝不想做自己,但面对他时,总是想得太多,瞻前顾后,连我都觉得自己很不可爱。”
“我曾经也有过这样的感触。”忘子也是一个有故事的女人,所有的云淡风轻背后都有过撕心裂肺的痛。“你不打算再试一下吗?也许这次会有不一样的结果呢?”
“有用吗?”雨子撇过头看着忘子,三个字在风中被吹得七零八落。“我在想要不要在他生日的时候祝他生日快乐,也许不会有回应,就算有回应又能怎样呢?我应该会发吧。我要是不找他,他是肯定不会找我的,可就算我找了他,他也不一定会搭理我。每次这样想就觉得很尴尬,太在意自己在他心里的形象,即使明知道他压根就不关心。说到底还是把自己看得太重了。”
潮声风声在耳边轰隆作响,忘子隐隐约约听到雨子的只言片语。世间万物都很单纯,出生长大死去,一切行为都处于生命的本能。唯有人,因为一颗心而变得复杂,从睁眼的那一刻起就叫嚣着索要爱和关注,最终有多少耿耿于怀是认为被亏欠,有多少念念不忘是因为不甘心。
“他什么时候生日?”忘子打破雨子的沉默,天地间早已嘈杂得分不清方向。
“新年的第二天。”
“哦,那快了。”
“嗯。走吧,回去吧。”雨子站起身,拍了拍屁股,坦然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月亮还是那个月亮,大海还是那个大海,雨子也还是那个雨子,只是被吹乱了长发。月亮照着雨子和忘子的背影,浪花唱着欢送的歌谣,海风把她们吹向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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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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