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亭

作者: 麦克不姓麦 | 来源:发表于2014-11-25 23:43 被阅读89次

    安德鲁和他亲爱的玛丽是上个月搬到新房子里的。

    新房子位于查理大街108号二楼,是个不错的小公寓,靠近拐角处。沿着拐角往前走,就进入了个死胡同。胡同末尾是个小花坛,傍晚的时候人们会在小花园边缘石阶上坐着,和邻居聊天。聊天内容大多是,孩子、工作以及天气。

    到了晚上,人群逐渐散去,整个查理大街都会安静下来。路灯是灰暗的,偶尔街旁从房间漏出来的灯光也是灰暗的,更何况人们都习惯拉上窗帘。

    朦胧地路灯笼罩下的查理大街从没有什么异样,只有拐角处的电话亭显得有些突兀。那是个很老旧的玩意儿,也许是上个世纪的遗留物。如今,已没有人用公用电话了,甚至连家里的座机都懒得装上。电话亭是电影里的模样,是个长方体式样的小亭子,四周被斑驳的、暗红色的窗格围着,窗格上的玻璃早就没了,顶上有个退了漆的电话听筒标志。

    从安德鲁和玛丽的窗口望向查理大街,总是一眼就能看到那个电话亭,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傍晚在花坛散步时,邻居们告诉这对年轻的夫妇,电话亭早就坏掉了。

    安德鲁是个粗犷的工人,他在3英里外的汽车零件厂上班。每4天换一次早晚班,中间能休息上一天。上早班的安德鲁清晨5点就出门,下午5点回到家中。上晚班则刚好相反。而他亲爱的妻子,玛丽,是个细心的护士,在附近的医院上班,同样两班倒,忙得不可开交,只是上早班时稍微比丈夫晚上个2小时。她们生活在一起3年了,新近结了婚,还没有孩子。

    如果遇上安德鲁晚班回来,玛丽恰好又在家,她会在定好闹钟,在凌晨4点3刻爬起来,给丈夫热好一杯牛奶,煎好两个鸡蛋放在盘子里,再似睡非睡地蜷缩进被窝里。牛奶是前一天在查理大街便利店买的,放在冰箱里。鸡蛋是在靠查理大街不远处的集市买的,也存在冰箱里。安德鲁会风风火火地回到家,麻利地冲个澡,再麻利地吃完妻子的早餐,然后一股脑钻进被窝里,搂着妻子入睡。他很麻利,但声响不大,甚至故意轻手轻脚。

    再早些时候,玛丽是不能容忍安德鲁不刷牙就睡。但也记不清从什么时候,她也不在乎起这个事情起来,就像她早就不被安德鲁睡觉时的鼾声如雷影响,只要握着他满是茧子的手,就可以安眠。这次,似睡非睡的玛丽回应了丈夫一如既往的拥抱,转过身来,看着倒头酣眠的安德鲁,轻轻用手指擦了一下他嘴角沾着的牛奶,忍不住自己舔了一口,寡淡的甜味里还有股蛋黄的味道。她俏皮地笑了一下,朝丈夫长满胡渣的脸上吻了一口,又觉得少了点什么,对着他的嘴唇轻点了下。安德鲁睡意朦胧地动了动嘴唇,把妻子抱得更紧了。

    过不了2小时,玛丽也要起床。它轻轻拿开安德鲁缠在腰间的手,轻轻地爬起来,梳妆打扮一番,就出了门。出门前,她会看一眼床上的安德鲁,看他不知何时已经把粗壮地手臂压在她睡的这一侧,依旧保持着一个环抱的动作。但她也来不及多想什么,就出门了。

    安德鲁和玛丽一起做饭的机会不多。两人的单位都有食堂。安德鲁在家的时候,玛丽就带两份饭回家;玛丽在家时,倒是会好好做点什么,土豆牛肉、蘑菇汤之类安德鲁都很喜欢吃,配上点时令蔬菜,芦笋或者莴苣,会比食堂的味道好太多。

    偶尔能遇到两人一起休息的日子,就认真地打扫屋子。但安德鲁总是粗心的。要不是把刚洗好的床单拖到地上,就是把碗磕个口。玛丽念叨时,安德鲁会不耐烦地把东西一股脑放下,坐在椅子上,说:“那你自己弄吧”。玛丽就会停止念叨,一个人默默地干活。安德鲁坐着久了,看着忙碌的妻子,又按耐不住,上前帮着打点下手,再弄砸了什么,玛丽也就不说了。

    若玛丽一个人休息在家,她会多花点时间侍弄下窗台上的各类花草。都是些好养活的,诸如茶花、茉莉、小石榴。浇浇水,随便修剪,也能长得不错。玛丽会看着这些植物出神,遇到开花的时令,还会有蜜蜂飞过来。摆弄完花草,她就坐在椅子上,看窗外的查理大街。

    白天的查理大街若碰上双休日,还是热闹的。孩子们会奔跑玩耍,大人会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有的人还会搬出个躺椅坐在楼前的草坪上晒太阳。但没有人会真的走进电话亭,就像邻居说的,它坏掉了。

    可就在上个星期3,玛丽照例4点3刻起床给丈夫做早餐。煎完鸡蛋后,她倒是没有什么睡意了,就披着衣服站在窗口,望向查理大街,看着丈夫回家的方向。丈夫还没有出现,路灯下的电话亭却有点惹眼。玛丽也说不上来那电话亭哪里不大对劲。她仔细望了一眼,模糊有个身影在电话亭里,像是在很认真地说着什么。窗外灌进来了一股子风,略凉,玛丽抖了一下身子,拉上窗帘,又钻进了被窝,然后沉稳地睡着了,连丈夫什么时候回来都不知道。

    周6,安德鲁和玛丽的假期遇到了一起。他们好久没有亲密地聊点什么了。安德鲁午饭喝了点啤酒,红着脸,感觉连胡茬都要红了起来。他坐在窗台边的藤椅上,微醺地看着自己的妻子。玛丽收拾完餐桌和厨房,坐在了丈夫腿上,手撑着窗台。2人就那么看着对方。安德鲁眼里玛丽娇小、勤快,她披着金黄色的头发,和脸颊上稀疏的雀斑配合得格外可人。

    “听说邻居索斯特先生的太太去世了?”安德鲁说,一把将妻子搂进怀里。

    “嗯,我听同事说,是癌症,可怜的老先生要一个人生活了。”玛丽说着,握紧了丈夫的手,“我敢打赌,索斯特先生很爱自己的太太,就像这样。”玛丽说完,把2人紧握着的手抬到自己身前,深深亲吻了一下,2人无名指上的金戒指闪闪发光。

    周3,索斯特先生的太太在玛丽所工作的医院去世了。那天玛丽不当班。同事后来告诉她,索斯特先生在太太去世的那几小时里,一直安静地坐在病床边上,紧紧地握着太太消瘦的手。他们早已经放弃了主动治疗,只维持着常规的输液供给和止痛。

    “亲爱的,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孤零零地生活在这世上的。”安德鲁说完这句话脸色更加红润了。这个粗犷的男人破天荒地讲出这样的话,应该是啤酒的缘故吧!玛丽也被这句话弄得不知所措,便把头紧紧地靠在了丈夫胸前,金色的头发混在了丈夫的黑胡须里。

    没多久,索斯特先生也去世了,在玛丽工作的医院里。医生和护士陪着他,但他还是孤零零地样子,被盖上了白布。

    在某些凌晨4点3刻的时候,玛丽等着丈夫回家,偶尔从窗口望向电话亭,却再也没有觉得那里有什么异样。

    生活如常继续着。玛丽有时候觉得这个粗犷的男人不够体贴,忙得过头时还会多点念叨。倒是安德鲁习惯了妻子的唠叨,不再像往常那样表露出烦躁。他会安静地看着她,由着她说完,然后轻轻地搂住她。她也便不好再继续,从了他的拥抱。

    某个冬天清晨,玛丽从医院回来,还没来得及缓过神,安德鲁便急匆匆地出门了。玛丽疲惫地看着乱糟糟的床,有些凌乱的屋子,内心长了点委屈。她来不及收拾什么,身上冰凉的,便钻进被窝里,想歇息。刚躺下,她就发现自己的这一边还温热着,她有点意外,摸摸丈夫睡觉的那边,是凉的。她安稳地睡着了,就像丈夫还搂着自己。

    迷糊中,她接到了个陌生男人的电话,是丈夫的同事。

    玛丽是在一种不可思议地震惊中赶到医院的,这次她不是来上班。她隔着玻璃,看着急救室里的丈夫,看着自己的同事围着自己的丈夫忙碌。她觉得有点不真实,她太累了,顺着直觉晕倒了一阵。

    她醒来的时候还在医院。她倒是希望在家里,像是个梦。

    安德鲁因为机械故障受了重伤,胸口被刺穿了。等玛丽醒来,安德鲁已经被盖上了一层白布。玛丽看过无数次这样的场景,作为一名护士。可这次白布下盖着的是自己的丈夫,安德鲁。

    她取下了丈夫手上的戒指,待在了自己另一只手的无名指上。之后,这两只手会紧紧握在一起,就像以往那样,安德鲁握着玛丽的手。

    葬礼过后,玛丽还是保留着4点3刻被闹钟叫醒的习惯。她热牛奶,煎蛋,如常。做完这一切后,她会走到楼下去。凌晨,天色披上了一层朦胧的银灰,但总的来说还是暗着的。路灯下的电话亭兀自立在那里。大概5点的时候,会有一阵细小的铃声响起,玛丽要仔细听才能察觉。她会赶紧拿起听筒贴在耳边,对面会传来熟悉的声音:“亲爱的,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孤零零地生活在这世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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