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我家住在街中间,一道街东西长四五百米。
村上一男的两个家,这道街的东头是男的老家(父母在的地方),弟弟分得老家,他分得街西头的新家,每天三次来回跑去老家吃饭。
父母不在后,弟弟成家,弟弟的儿子成家,他还是每天三次来回跑回家吃饭,没老婆没孩子的他算直接跟着侄子了。
高个子的他,腰杆笔直,不苟言笑,每当他经过我家门口,我都会看着他的背影想到一个词“伟岸”——他真好看,像样板戏《红色娘子军》里的洪常青《智取威虎山》中的杨子荣。遗憾的是,从小到大,我见过他无数次,愣愣地看他无数次,而他总是眼神儿掠过我,从来没说过一句话一个字,我甚至怀疑他是否认识我。
我看他像个神话,大人们也看他像个神话,但是他的所有底细大家好像都知道。
听说他一身学问,因为爹娘都是地主身份工作就搁置了,只好在家务农,每天寡言少语的他只吃饭干活,和任何人都不交流。
他唯独走到我家西边二十多米时,有一个医生的老婆,会恰到好处地出来,有时端着碗有时泼水或者拿柴,如果其他人在场,他俩就对对眼神儿不说话,没别人时,俩人就小声说上一句话。
“唉!多好个人都被她毁了!~~也不怕坏良心,要是这样儿胜让人家成个家?”他走过去后大人们议论。
后来,我逐渐知道原来他在隔壁市里有工作,那个年代因为成分高被撵回家,回家后就被同一条街住的医生的老婆挂住了,再没出去找工作,说媒的踏破门槛也都被他婉拒了。医生家境殷实,两个儿子一个女儿,看起来也幸福美满。
医生驼背,每天在家里的诊所不出来,医生的老婆白净,长得亮亮堂堂,没一点村妇的样子,也从没见过她泥巴脚去干农活……在我眼里,这个腰杆笔直的男人和她挺般配的。可能男人最幸福的时光就是每天三次来回路过时,医生家门口她刚好在那儿和他四目相对的瞬间。
她是咋想的?她有老公有孩子为啥和他好?既然好为啥不敢明目张胆还偷偷摸摸?小时候的我不懂。
医生五十多岁时死了,男人伟岸的背影已略拖沓,他已经年近七十,每天依然三次来回路过,依然步伐铿锵,她和他不再四目相对,她泼水时眼睛看着地面,他神态坚定目不斜视……她守寡也没嫁给他,她为啥不嫁给他?十多岁的我还是想不明白。
长大后离开家,如今我已经年过四十,那男人早已不在,医生的老婆也垂垂老矣两眼昏花,但是男人走过去时掠过我的目光,那个正泼水的医生老婆,还有站在伟岸的背影后面愣愣的傻女孩儿……像一幅画,唯美,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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